一九三八年,春桃十八岁,便被李家用花轿抬进家门,和李公子拜堂成亲。
李家是没落的小地主,虽不如大家豪门,守着几十亩薄田,日子倒也殷实。李公子读过几年私塾,知书达理,乐于助人,在村庄上享有很好的名声。春桃是远近闻名的美人,不但美,而且心肠好,为人随和,过了门,便上下通融,没有一点少奶奶的架子。人们都夸说,春桃呀,真是世上少有的好女人!新婚蜜月,小两口如胶似漆,情语绵绵,海誓山盟。他们不再为兵荒马乱的现实而恐慌,仿佛置身于世外桃源,生活在鸟语花香的世界里。
几个月前就有消息传来,日本帝国主义挑起战争,很快占领了我国的东北。对庄稼人来说,这消息固然可怕,更多的人则这样想,整年为政府缴粮纳税,卖命劳作,过的还是牛马不如的生活,国家有了这样的灾难,政府总该有办法的。再说了,小日本真的要能来到我们李家弯子,那我们的整个国家不就完蛋了!人们相信,一个国家是不会轻易完蛋的。
当敌人的飞机从李家弯子上空飞过,在镇上投下几枚炸弹时,人们不得不相信,我们的国家就这样轻易地完蛋了。接下来,那些满口叽哩哇啦的日本兵也就到镇上来了。
春桃和李公子的蜜月梦被打破。现实是这样的,自日本兵到镇上以后,每天都要到附近的村庄骚扰,抢东西、烧房屋,又要花姑娘玩。谁敢说哪一天不来到这李家弯子呢?
那是七月的一个黄昏,日头刚落山,村上的人都吃过晚饭,锁上门,准备到后山的林子里去躲难。自日本兵来了以后,人们终日惶惶度日,心里清楚,灾难随时都会落在某个人的头上的!
春桃正在落锁的时候,村外传来了枪声,很快,整个村子就被敌人包围了起来。李公子急忙上前拉着春桃,想翻过石头院墙逃走,谁知刚把春桃举过头顶,叽哩哇啦的鬼子兵就站在他们的身后,用枪瞄着他们。他们小两口可怜巴巴缩在那里,怕冷似的颤抖不停。
几个色迷迷的鬼子兵望着春桃,就要上前动手脚,倒是那个为首的长官模样的日本人喝住了他的手下,用生硬的汉语说,把他们带回去,要礼貌的款待!
这天晚上,春桃和李公子被日本兵带到镇上,分开关到两间房子里,让人想不到的是,日本兵还真的为他们奉上了上好的饭菜。只是春桃和李公子都吃不下,他们彼此都在为自己的爱人担心着。不过他们都感到,灾难也许就这样降临了。
春桃正在发痴的当口,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那位年轻的长官。他在春桃的面前坐下,语气柔和地说:“夫人,不要害怕,我不会对你怎样的。”惊慌的春桃却无法平静下来,她几乎求情地说:“长官呀,求你了,没啥事情就让我们回家吧!”
那位日本人二十五六岁的光景,个子苗条,面孔白净,浑身倒看不出一点凶相来。应该说,他还算是一个讨女人喜欢的男人。他坐在那里,傻呆呆的样子,半天不说一句话,眼睛中包含着一种别样的忧伤。
“放我们夫妻回家吧,长官,求你了!”春桃流着眼泪说。
日本人象是从梦中惊醒,他慢慢地靠近春桃,脸色阴沉,一字一顿地说:“夫人,要想让你的丈夫活着回家,你必须留在这里,因为我喜欢你!”
黑夜里,传出了春桃那低低的哭泣声。不远处的房子里的李公子,听到春桃的哭声,仿佛明白发生了什么,不顾一切地叫骂着,狠命地撞击着房门。一个日本兵开枪射击,李公子应声倒地。夜,很快又归于平静。
那日本长官名叫松田。后来,他对春桃说,他原来有一个恋人,他们很相爱,但是因为战争,他们不得不分开,而春桃长的实在太象他初恋的情人了,见到她的第一眼,还真的以为在异国他乡又和亲爱的人儿重逢了。松田对春桃还真的够百般体贴。而春桃很快也象是换了一个人,仿佛压根就是松田青梅竹马的情人,对松田也说得上依顺温存。
人们怎么也不敢相信,春桃会变得如此的薄情寡义,自己的男人死在了日本人的枪口下,反而还人模人样地给日本人当压寨夫人!人们开始用最难听的话糟蹋春桃。她已经成为李家弯子乃至全镇中国人的耻辱。
几个月后,日本兵南下,春桃仍被松田带在身边。松田发誓,等战争结束后,就把春桃带回日本去,建立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可是在南下途中,弹药车突然起火爆炸,所有日本兵包括春桃在内,没有一人幸免于难------
几十年过去了。如今李家弯子的那些古稀老人,每提起春桃,就眼圈发红,他们说,春桃那女人,咋看也不象是没心计的人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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