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场惨烈战事之旁观
阴天闷,晴天灼,三伏天里就没有惬意的时候。午后呆坐树荫里养神,知了又叫的烦人,还不时从树隙间喷洒些得意的“甘露”,像要为你的焦灼降温,叫人哭笑不得。
地是干干的,硬硬的,却也有小草倔强地拱出,被人踢来踩去,蹂躏的恹恹欲死。地上许多圆圆黑黑的小洞,是知了们羽化前做知了龟时的小窝,而今它们已然成仙上树,空留这些遗迹供人凭吊,让人惋惜,恨自己未能在其羽化前将其捉住解馋。
许许多多的黑蚂蚁来来去去不知道忙些什么,都是急匆匆寻寻觅觅的样子,有的还不时停下交头接耳。也有扛一粒草籽饭粒之类喜冲冲地往家赶,或三五一伙拖只小毛虫累的气喘吁吁。这肯定是一个团结和睦勤劳的大家庭,可是我错了。
一只土黄色的小蜻蜓突然由空中一头栽落,在地上团团打了几个扑拉就死翘翘了。这是上帝为蚂蚁送来的美餐。很快就有一只小蚂蚁巡逻至此,它围着它嗅了嗅,就伸嘴咬住它的尾巴试着往后拖。尽管它用上了吃奶的力气,那蜻蜓却纹丝不动,它停下喘了几口大气,赶紧往回赶,肯定是叫伙伴帮忙了。
我真惊讶它的神速,因为不大会就赶来十几只蚂蚁很兴奋地围着死蜻蜓窃窃私语,每只蚂蚁头上那两只小触角都欢快地在猎物身上扫来扫去,之后好像就一声吆喝拖头抬尾地往回拉。
我莫明其妙地一阵高兴,这些勤劳的小家伙这次可有一顿丰盛的晚餐了,而且是来自上天的恩赐,它们满载而归,是否也会得到蚁后的奖赏呢?
可惜,它们并没拖出多远就被几十只匆匆赶上的蚂蚁团团围住。起初我以为是赶来帮忙的,可是它们都停顿下来,好像在争论什么,之后就见人多势众的一方拖住蜻蜓的头和翅膀,先前那方拖住尾巴,两边就开始了拔河。人少的一方一直被拖出好远都恋恋地不肯松口。
有几只蚂蚁匆匆忙忙往回跑,很快就搬来大群的救兵,一些参与了争抢行例,一些却张牙舞爪扑向对方,对那些正一心一意拖拉死蜻蜓的对手大打出手。促不及防的对手很快就乱做一团,死伤过半,眼睁睁看着到手的美食被人抢走,却只能急的顿足捶胸团团乱转。我似乎听到了它们的呻吟和哀嚎。
看不下这持强凌弱的强盗行径,我想用一根树枝参与其中抱打不平,就见不远处已经有大队的蚂蚁浩浩荡荡地开将过来,黑压压一涌而上,把那些凯旋而归蚂蚁们咬的丢盔弃甲。我不知它们是怎样传达信息的,反正对方也有大队的蚂蚁开拔过来,双方都是源源不断地增兵遣将,一场大战就在树荫下围绕着这只死蜻蜓打的难解难分。我再也分不清哪方是哪方了,地下是黑糁糁一片,你咬住我的腿,我搂住你的腰,死伤的蚂蚁黑乎乎铺了一地。它们可怜地卷缩成一个个小黑点,痛苦地颤抖着细长的小腿。有的已经被对手拦腰咬断却依然艰难地战斗不止,其英勇无畏令人感佩不已。
那只死蜻蜓如今早弃置一旁无人理睬了。
战事不断升级,仿佛双方都已倾巢而出,一片片的死去又一层层地涌上,兵对兵将对将地捉对撕杀。也有两个对一个的。我看见一只颇为凶猛的家伙双颌大而明亮,它一口咬断一只,回头又咬断一只,勇猛无敌堪比张飞。你似乎能看到它怒瞪的两只喷火的大眼睛。但很快就冲过十几只蚂蚁把它团团围困,趁它对一只蚂蚁猛下狠口的当儿一涌而上把它肢解。那粒光秃秃的圆脑袋依然大嘴猛张,似要与对手同归于尽。
我想起多年前看过的电影《拿破仑在奥斯特里斯战役》,他用望远镜看到那山坳里双方士兵短兵相接白刃格斗,死伤的士兵覆盖了茵茵草地。我以为那是我所看过的最悲惨也最悲壮的战争影片,可与此相比,那肯定是小巫见大巫了。如果把此次战事放大到银幕,其悲惨壮烈决不会亚于奥斯特里斯战役。
小蚂蚁没有血液可流,不然此时此地一定是血流成河了。死伤的蚂蚁黑压压覆盖的看不见地面,而战斗的蚂蚁也越来越少,好像双方都已兵力枯竭,再也送不来可战之兵了。一些失去对手的小蚂蚁茕茕孑立于死尸之间,茫茫然疲乏地爬着,像寻找可以决战的对手,又像找寻自己死去的伙伴。它们此时肯定早已忘记是为何而战了,因为那只死蜻蜓早被一只徜徉此地的大公鸡一口吞食了。
天还早,阳光依旧灿烂耀眼。可我却感到已是夕阳西下,满天晚霞如血。风吹来战马那凄凉的嘶鸣和伤员绝望的哀嚎,淡淡的硝烟笼罩着那层层叠叠倒卧在绵绵山岗上的不屈的尸体……
我心里一下充满哀伤,在这个世界里,是否也有一双大眼在遥遥的上天如我注视蚂蚁大战一般注视着我们这些芸芸众生?
2006-7-22夜
本文已被编辑[古渡闲人]于2006-7-23 11:56:29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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