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沉郁的夜。潮湿的风穿梭于灯影之中,一些面孔在尘嚣稍息的夜里游逛,或快乐,或忧伤,或毫无表情。自由的夜行。
街边的那株老槐树轻晃着黝黑的影,仍在认真地抽枝长叶,心甘情愿地坠入那样深的红尘,妖娆的七月,独守着喧嚣的寂寞。
窗外泄进一抹让人想哭的月光,万籁俱寂,一些深藏心底或未及说出的话,如轻浮在空气中的微尘,无所依,无所归。夜,冷视人的悔和恨,不予传送,不予安慰。心底里突生寒意,不论春夏秋冬,都要给灵魂穿暖些,随时剥去灵魂的衣,人会生病的。
做些什么。在心里造一座房子,藏好童年的阳光,花开的夏夜,和一场又一场苍白的雪。留一扇虚掩的门,原谅那个偶尔站在门外偷窥幸福的女子。
想起白日里的一幕。
一只蜜蜂在书房里莽撞乱飞,寻找出口。是什么原因使它误入房间?是陌生风景的诱惑,还是仅仅源于那份单纯的好奇心?总之是进来了,发现不是自己想要的天地,拼了命地要逃脱。
把窗打开,想急切地指引它:出口在那儿!又怕它会误解这份好意,因自卫伤了我也伤了自己。只有坐以静观。
窗分明开着,可它仍撞到门上墙上书架上,头昏眼花精疲力竭。心里会不会后悔呢?后悔误闯进来,令自己焦头烂额以至寻不到出路。
象极了误堕情网的人。
最后,它终于在一瞬间冲出窗口,眨眼就不见了。
长吁一口气。
不是每一次开悟后都能找到逃脱的出口,劫后余生也难免会有一丝眷恋吧。毕竟有过那么单纯而美好的初衷,尽管后来知道了,那不是属于自己的风景。
一刻的顿悟,人和蜜蜂有什么不同?
惯于安然,惯于这种与一只蜜蜂、一段旧曲或是一盏淡茶的短暂相伴。亦或,仅仅是静坐在黄昏里,等风。
什么时候起生命变得如此沉静?那少女恍然就坐在昨日的窗前,敛眉含笑,自然的温柔与明媚,那一角天空以及由此引发的所有幻想,便是女孩最清纯的华年了。彼时七月的窗前,鸟喧花静。
仿佛一夜间,失了憧憬的心力,风动而心不动。
揽镜自照,细端详,瘦,连颈部的锁骨也突出来,冷冷的。这是自困的锁,锁住了这个身体里的快乐。
为什么不快乐?到底需要多少东西才会快乐呢?李碧华说人生有三种遗憾:完成心愿、不能完成心愿、没有心愿。
心愿完成了,一下子失重,欢欣过后,万般冷寂;
曲曲折折,饱受煎熬,心愿仍不能了,人生真是难奈;
没有心愿最可怜,麻木,无欲无求,终要沉溺在一潭死水里,波澜不起。
可见,生活如衣,我们不停地裁剪,却没有一时合身令人满意。
日子何以这样艰难地继续?
永远是失去的比得到的好一些。如此而已。
夏如蝶舞。小城七月最是好时节。象海鸟眷恋水又听倦了涛声,痴迷于优雅的颓废,莫明其妙地流泪,拒绝暧昧以及抒情,把这盛夏的清凉辜负了又辜负。
与夜对话。与己对话。仅仅满足于倾诉,不管是不是有耳朵在听。
想来能与一个有着灵犀的人交谈,该是极好的事。那感觉如同站在湍急的流水前,向着对岸的山谷高声呼唤,对面传来婉转又遥远的回音,那是你自己的声音,你觉得欣慰,那又不是你的声音,因为来自不同的空间,不同的心灵,所以听起来似乎要美丽上千百倍。
可是。
生活是一场盛大的舞会,太多人的相遇不过是相伴跳了一支寂寞的舞。曲终人散。自知,舞技极差,只能静静地坐在角落里,享受悠扬的曲声,飘扬的衣裙。
指寒。一切止于想象。
月在槐枝上忧伤地看我,我在看屏上那四个字。风定犹舞。
怀一颗懂得取舍的心,超然与豁达,休去说,旧时月色,去年桃红。
再见。时光。
广舒长袖。貌似幸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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