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踏上狼山曲折的石级了。
听说山上的广教寺早已修葺一新,就又动了念头。每年我都要去几次狼山,不仅仅因为是地方名胜吧,更重要的是心中就着对佛的那一份虔诚,去参悟那一我不曾释开的疑问。
山还是这样的一座,林子还是这样的一片,但之于进山的人,似乎又各有各的心事,真的是与佛有缘吗?我总觉得那是很需要一些勇气的。河山不是依博大而长久,而能流连于山水,又是很需要一些心胸的。
站在山脚下,能听见山上隐约传来的诵经的乐音。时断时续,象雾霭一般飘渺在山林间。又仿佛穿透着人的灵魂。所以反复在心中揣测,把我引上这山来的,当然不全是这湖光山色,牵引着我的心的,是连自己也分辨不清的那份心迹。
前尘往事如云烟·心念一动,凡俗旧事即上心来。总觉得超凡脱俗的境界是我辈中人很难达到的。在受到尘世的诱惑之后,又极虑及对看破红尘的向往。这样的矛盾时常在我的心里撞击着,直到有一天看到这样的一副对联:
大慈大悲 靠菩萨现身说法
救苦救难 在众生自己求心
读了一遍,又读一遍,那一刻,就觉得这意思好象是特地对自己说的。
菩萨这一层先撇开不谈,就尘世对我的谆谆教诲来说,也知道外因是变化的条件,内因才是变化的基础,写在如经典一般的卷轶里。我总认为先贤们所说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句子,也不过是自己的一番心意,凡事若不经由心灵的承受和渲染,纵有风乍起、而吹皱一池春水,又于卿何关呢?其实一切都不可怕,可怕的只是心灵的软弱罢了!
这样思考着就到了山顶。迎面的金黄色墙上镌刻着朱红色的"南无阿弥陀佛"。是佛开示之际的密语,持名念佛此之先谓。寺是增其旧制了,油漆也透着几分明丽,虽然也还是飞檐重阁,和以往大同小异,但从那些拥挤的人群和香客可以看出,其已具欣欣向荣之意了。
在脚踏进山门的刹那间,我仿佛感到自己已经离开尘世,到了凡尘已除,六根清静的天界了。尽管这种空灵的感觉不是很真切,但起码的虔诚之心也已不知不觉的涌上心头,足可以暂时忘却门槛之外的烦恼了!
殿堂有三重。每一重都有佛和菩萨可供来客们膜拜;越向里,地位就越尊,修法的德行也就越高。在二,三重的殿堂之间,耸立着一座"支云"塔,下面有一个不大的天井池,里面被游客们投满了硬币;那些躺在池底的硬币,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耀眼的光,免不得又流露出些许世人的俗气来。
那些殿堂里的柱子,有的金粉已经剥落,露出了黑漆底样的历史,又显得和其他的寺院一样的黯淡。
那一刻,我就停留在这些柱子间``````
这一世间存留着佛法对世界和生命的阐释。对这种阐释,我从那一对联上也能悟出一点来来。但对于这"心",我的领悟和佛的开示是一回事吗?诚如导师们所言,人们的行为和思想是依从于某种规范的,再通过输入到我们心里的消息来实现。我们依从于这样的规范,又怀疑乃至反反对它,有许多被压抑的思想和行为因得不到自由和解放,从而造成了世间的许多悲哀。
菩提本无树
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
何处惹尘埃
这句偈语牵动着我的一缕心事。我不知道自己能否达到这种空灵的境界,是因为我怕自己受不了世间的种种诱惑。时间如水般一天天在身边平滑的流逝,在身后留下了一串印痕。似乎一切该发生的都已发生,不该发生的则不会发生。物质的诱惑和精神的寄托在交替的啮咬着我的心。抬头仰望那耸然的塔,就映照出人的渺小和倥偬;再看看眼前的佛,又是那样的安详和沉默,又折射出人的纷扰和喧嚣。因此佛在一时的寂不说法之后,又还是不得不借助言语来演演示佛法,不得不借助世间诸相来传达真如实体,从而沉浮在悠悠的岁月里。
走进最后一重大殿,只见焚香燃鼎,一片氤氲。那些高悬的帷幔、雕花的桌椅,被年积月累的香烟熏的昏黑。那泥塑金身的佛端坐在高高的宝座之上,静静的望着下面的芸芸众生。似乎在开示着什么,又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一位须眉皆白的老和尚闭目默念,敲打着铜罄的声音震颤着我的心。人是连肩接踵的,在轻烟缭绕中争着跪向那早已磨平了的蒲团。这香火的不断延续续,似乎又不能说所有的人仅仅只是随喜。从周围贴着的捐赠告示也足见丛林之丰盛,佛的心意看来还是延续下来了!
而我又须在今后的岁月里去进一步理解那副对联的深义了。因为越研究越觉得他是那样的幽深。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而何处又将是我的归宿`````````眼看着夕阳在山,又还是得归去!
那么走吧,到半山腰的"望江"亭,去远眺山下的长江水吧,而今又怎么样了呢?
喧嚣了一天的这山、这林、这寺,又要在暮鼓归鸦中渐渐的恢复它的静谧了。夕阳在山而人影散乱,但散乱的只是人影。晚霞中的江面平静如镜,任飞鸟荡起涟漪、任归舟跃起波浪;江水依旧是江水,并不曾沾染什么,一如佛所言的真如实体。虽说独自莫凭栏,但又何妨眺望?江水在晚霞的辉映下,水天相连处一片亮丽;又跃动着点点金光,至刚而又至柔,至纯而又至真。
那么我们的心就不同了,为芜杂的人和事填塞着,再也看不见灵台故地。我们竟日里川流不息的心意,既怀着对生的留恋和重负,又念着对死的畏惧和皈依;既觉得生命的短促,又深感时日之漫长;在个体中期待着群体,在群体中又寻找着个体;在孤寂中向往着热烈,又在热烈中渴求着孤寂。刚一抵达,便觉索然,于是又匆匆离去,却又走不出竟相连接着的怪圈。尽管我们不断的赞美着我们自己,但这种赞美显然是靠不住的。人和事的不断变迁,或如经文所言,有形有相者,如梦如幻影,也经不住流年风雨```````
真的,我们多久才能到达新岸呢?
(注:狼山位于江苏省南通市境内,是闻名全过的佛教八小名山之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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