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感受，人生中有些歌是永远也忘不了的，因为它们维系你人生各个不同的历程，每当你在心中唱起它，你的心潮会随之动荡，你的情感会随之泛起波澜。我是有这样的感受的。

歌之多，浩如烟海，然而并非所有的歌都会使我动情的。有些歌是因为它伴随着我难以忘怀的往事，所以我永远也忘不了它。到底是歌记录了往事还是往事记录了歌，我是说不清的，也许是它们相互的作用吧。

我有我的最令我动情的歌，我有我的能够撼动我心肠的歌。因为那些歌记载着我亲身经历的不平凡的岁月。下面随便捡出一些来重放，以回味那些难以忘怀的往事。

一、童年时蒙胧的歌

我小时候的那个山乡，生活十分贫困，交通十分不便，四五岁以前，大山把我与世隔绝了，我所见到的只有山水花鸟、泥石草木、牲畜和辛劳的人们；我所听到的只是虫鸣鸟叫、风声雷响等天籁之声和人们偶尔吟唱的山歌。六岁的时候我才被送进要走一个小时山路才能到达的一所十分简陋的山村小学。从那时起，我才认识什么是歌。才知道歌是有曲有词的，与山里人随口哼哼的山歌并不一样。

我上小学的第一个星期的第一堂音乐课，老师教的第一首歌是《小毛驴》。“小毛驴，耳朵长，四只蹄儿铁铸似的，走起路来嗒嗒嗒嗒的响……”。我那时候刚认识学校，所见所闻，尽皆新鲜，心境与此前截然不同。我还没认识几个字呢，歌词之意，蒙胧不清。老师领唱，全体同学跟唱，声浪虽然很大，但我觉得那歌的旋律很动听。在我幼稚的小脑海里，我不知道怎才能描述那音乐之美，我随意地就想象那优美的旋律，好象一幅五彩的巨大的飞毯，时而在山谷里飘悠，时而在悬崖边徘徊，时而钻进树林里，与树的枝叶摩擦。忽地飞毯又飞入大山洞中，撞在钟乳石上，发出嗡嗡的声音来，后来它又从另一个洞口出来，滑翔似地降落下来，覆盖在干净光滑的大石上而静止了。现在我回想那段往事来，心中自然地响起那首歌。飞毯的印象已经很淡了，但对于初进学校的那股新鲜感觉依然很浓厚，大有亲临其境的味道呢。

二、文革中忧伤的歌

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了，老师叫我们“停课闹革命”，叫我们小学生多到街上去了解“革命形势”。在街上，小学四年级的我又感觉到周围天翻地覆的变化：到处一片红，“忠”字化环境；贴满所有墙壁的大字报、丑陋的漫画、飞飘的“传单”；“批斗”、游行、打斗、“牛鬼蛇神”游街、搔动；喧闹不止的广播声、远近皆闻的锣鼓声、街上嘈杂的口号声；“打倒”、“火烧”、自杀、整死、脑膜炎……。经常听到不安的消息，到处见到不安的迹象，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为什么这样乱，心中隐藏着巨大的忧郁和沉重。

有一天，我漫无目的地随着人流走进街上的一所有名的“完小”，那里聚集了百几十个的一大堆人，男女老少皆有。他们围着一个中年妇女，那妇女在教唱“红歌”，他们中有些人在跟着她缓慢地唱：“金色的北京城啊—，闪红光，照得大地亮堂堂，亮堂堂……，世界人民想念你呀，北京城啊—，因为你是世界人民革命的心脏……”她反复地教唱着。

那位中年妇女穿着整齐，理一个据说叫做“广州妹”的发型，在当时当地很有一点儿“洋”味儿。她身材匀正、容貌标致、白净面皮、气质高雅，她的声音象银铃般的动听。她虽然脸上挂着微笑，但是她微蹙长眉、眼眶微红、睫毛下沾着微小的“汗珠”，歌声里隐约带着凄凉的腔调，可知她在强忍着悲伤。是什么原因呢？过了几天我才听人说，她与她的丈夫都是那个学校的教师，她的丈夫被揪斗很久了，前几天他割喉自杀未遂。她是被“××战斗队”“命令”到操场来为“革命群众”教歌，以“改造世界观”的。

那些围着的群众，以其说是来学歌，不如说是为了一睹她的芳容。我那时年纪小，情心未萌，只因第一次见到那么好的老师和听到那么柔美的声音，倒是认真地跟她唱，于是学会了那首歌。而她后来的命运如何，我就不知道了。

每当我在心中默唱那首歌的时候，脑海里就浮现她那玉树临风的身影，耳边仿佛还听到她那如莺如燕的歌声。

三、大学校园里的起床歌

1974年，我被推荐上了大学，成了“工农兵学员”，“肩负着上、管、改的重任”。一因宿舍紧张，一为防止“变质”、“变修”，第一学年，我们六七十个“数理化系”的学员，就住在工人遗弃的工棚里。那工棚隐藏在茂密的松林之下，坐落在蓬乱的杂草之中。枯枝败叶集落在竹席盖的棚顶之上，棚顶上凹陷处的落叶腐烂后长出一束束蘑菇来。风来处，松果纷纷落下撞击着棚顶，发出“皮皮剥剥”的响声。春天来时，一条条长长的松毛虫，爬进我们的蚊帐里。那时节虽然条件如此艰苦，但我们没有一个有怨言的，好象也没有一个忧郁的。大家都快乐地生活着。我们来自“五湖四海”，一开始谁也不认识谁。我对这个新环境感觉很新鲜，好象我又生活在另一个奇特的世界里，心境有些复杂，也常暗自怀着莫名的愁绪。

最使我难忘的是，每天下午两点半，挂在工棚旁大松树上的方形舌簧喇叭响起了起床歌，打破了我们沉沉午睡的迷梦。我们虽被它叫醒，但没有谁厌恶它。也许是我们的“革命觉悟高”，也许是睡也够了，该起床了。那首起床歌叫《海上南泥湾》，是女声独唱的，很有阴柔之美。那歌声十分温柔、亲切和甜蜜，既歌颂又抒情，委婉绵长，安静祥和。学校天天在午睡起床时就放这首歌，“蓝蓝的海水，青青的岛，高高的山峰白云绕，……”，啊！多么撼人肺腑的旋律啊！这对于我们那时的境遇，是很合谐的了，是它安慰了我们这些生活在艰苦环境中的青年人。当然这决非学校的故意，也决非所有的同学都有象我这样的感触的。

好久好久没有听到这首歌了，那片旧唱片也许早就为灰为尘了。

四、黑夜里荒野中的琴声

那是1976年的事了，那时我们去宜山县北牙公社搞“社教”，我们与“贫下中农”“三同”，即同吃、同住、同劳动。生产队烧木炭，我与社员们一样，夜晚轮流着到荒野山上守炭窑。我生来懦弱，胆小怕黑，但那次守夜，我却表现出生来少有的大胆，因为我要让群众

看到我并不落后，我“干革命”是有“雄心壮志”的，是有“大无畏”和“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的。我硬着头皮，一个人在荒野山上守夜。为了壮胆，我带着心爱的口琴，坐在窑边的窝棚里，面对无边的黑暗，吹着我最喜欢吹的曲子——《白毛女》里的一段，《我盼深山出红日》。“风雪满天，喜儿在深山，怀念众乡亲……”。我吹啊吹，越吹起觉情深意切，不觉进入忘我的状态之中。周围黑夜中的木叶，在微风的掠动下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好象在为我伴奏，当时我好象并不怎么觉得孤独和害怕。就这样，直到天亮，我才朦胧地睡去。现在想起那时的情形，真有些悲壮哩！

哎！往事如烟啊，一段经历一首歌！在我的过去，我深深地记忆许多的歌：诸如《二小放牛郎》、《社员都是向阳花》、《人民公社美如画》、《比学赶帮争上游》、《东方红》、《太海航行靠舵手》、《感谢亲人解放军》、《满怀激情迎九大》、《这是大红军走过的地方》、《卖花姑娘》、《啊！南江》、《北风吹》、《痛说革命家史》、《草原英雄小姐妹》、《沂蒙颂》、《海霞》、《海上南泥湾》、《赤脚医生之歌》、《洪湖水浪打浪》、《绣金匾》、《毛毛雨》、《军港之夜》、《林中的小路》、《在希望的田野上》、《你好啊峡江》、《何日君再来》、《甜蜜蜜》、《微笑》、《秋水伊人》、《拷红》、《射雕英雄传主题歌》、《我的中国心》等等，我所记忆的这些歌，每一首都有一段难忘的故事，要写完它，真是太长太长了。

免了吧，让它们在我的心中陪伴我这一生。

本文已被编辑[薄云残雪]于2006-7-21　6:26:55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