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窗前月华如水的时候,谁在念我,终日的凝眸,凝眸处,一段新愁,又添心头。
我又梦见了你,哦,晴书,我知道,我盼君入梦,你真的入梦来,你念我,是不是?
1)
终于,我娘盼到我十八岁,娘说,她还愿的时候终于到来。她说,我上面还有个姐姐,可是来不及来到人世,所以那个指腹为婚的约定延缓了下来,娘怀了我,盼望我是个女儿,能够代替我的姐姐去还那个曾在佛前双双许下的愿。我十八岁刚满,娘就去了“红绡绣坊”,她回来告诉我,你的手艺好极了。娘带着丫头老妈子和我去红绡绣坊试那件喜娘的时候,当我从内厢走出来,娘她们都惊叹属于我动人心魄。而那个好极了的你竟然唤我,如眉——
娘大吃一惊,命丫头带我急急的去了内厢房,你轻轻的呼声,如一种忍之不能的召唤,当你呼出,如眉,别走——
我回头,望了你一眼,那一眼,让我记住了一双似深潭里坠落的两翦星光,灼灼的逼近我,让我在夜深的时候,仰着望着满天星空的时候,总有两颗感动我,让我柔软的碎作满楼的星光。
成婚那天,飘洒着细细的雨,起雾了,我在烟雾中蒙蒙的走向我的夫君,雨声如诉如慕,我听着,听着,响起那一声呼唤,别走——
雨开始由细转浓,而我已经坐在红烛盈盈摇晃的影子里,在雨的另一头,我的夜色缀满灿若云霞的浅笑呢喃,却惊动了我心底某个叹息。
我缘水临立的时候,总仿佛那声叹息,蓦地的投在水里,风里响着颓然的静寂,望风怀想,能不依依?
我不能细想,丫头催我,我惊的回顾,怎么?
丫头说,少爷犯病了,太太喊您快过去。
我不寒而噤,却无可奈何,泪早已随着我的转身落在我身后的泥土里,转瞬消逝,干涸。
敬远拉紧我不肯松手,揽着我解我的衣扣,我涨红脸,婆婆急忙支退早已转身或捂脸的丫头,门掩上,无声无息,我求他,敬远,不要!
敬远叫,什么不要?给我安份一些,不要乱动。
放开我,敬远,你清醒清醒。
他大叫起来,推倒我,反扣着我,你算什么老婆,不懂得侍候丈夫吗?
我回头求他,敬远,放过我,敬远,我求求你。
敬远一掌挥过来,打在我的脸上,不给你点颜色,你不识好歹。
我投降了,你放开我,我们好好商量,好不好?
敬远松手,我爬起来,撞门而逃,我原来,也有这么大的勇气和力量,是不是,晴书?
2)
而我的狼狈,我落荒的逃,全撞上你,你的惊讶,你的不可思议,你痛惜的洒落送进刘府的绸缎,拉起我,陪我跑进雨里,无边,无际。
你说,佳人别后音尘消,瘦尽难拚。明月无端,已过红楼十二间。
我无言,我了解了你的如眉,你说,她像我。
我哭了,不是为自己,为了你的如眉。
你轻呼,别哭,所有的一切都过去了,往事如烟。
我如何那么轻易说,我宁愿是她。
你骇然,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我宁愿是她。
你又没有感觉,你的眼已经潮湿,你还在说,你再说一次?
我宁愿是她。我笑着说。
你再说一次?你又在重复。
为什么不能呢?
你盯着我热泪盈眶,你长叹,你在诱惑我!你在让我犯错。
我认真的说,如果你会犯错,我和你一起犯。如果有罪,我和你一起罪恶滔天。
你已经泪如雨注,真挚而又激烈的拥我入怀。感激地在我耳边笑了。
3)
敬远的丫头和老妈子们没有找到我,可是我娘却找到我,她那么的惊怒,那么的失望,要以死为洗罪,我哭了,不要!我回去,我回到刘家。
你紧紧的抓着我的手,不肯放,你说,不要走,请你,请你千万不要走!
我回眸,尘缘相误,无计花间住。
我回到了刘府,你的泪,你潭深似眸的眼光,却辗转不去,而敬远又来了,所有的保证和信誓旦旦全在我面前不复存在,随风而逝,我想到了许多,许多,逃!亡!
我迷乱了,当面对你突然的出现,我麻木,冷漠,告诉你真相,你只是我的消遣,你只是我的故意犯的错误。
你后退,不敢相信,不要相信,真的?
真的!我转过脸面对你,刘府深似海,百般无聊,寂寞难消,所以——
不,你骗我!你仍旧不相信。
只是,你要相信,是真的。
从那天起,你消逝了多久?记得吗?三个月!可是三个月后,你为什么要出现,你站在夕阳流水中,看见我又一次的满面泪痕中,这次我想到的“亡”,不是想想,而是勇敢的去“亡”,你知道吗?做到“亡”也需要勇气。
你拉住我,敬远又犯病了?你在我的无语里已经找到答案,为我生气,愤怒,为什么要你遇上?老天太不公平!
你要求我,跟我走!我们走得远远的,远到天边去。
我不敢置疑,却忍不住问你,你,不恨我?不怕我骗你?
你回答我,我全都不怕,什么也不怕。
我所有的顾虑和束缚皆消,娘教诲的三从四德,婆婆训斥的贞洁,我全为你决定抛掉,扔掉。我那么的欣喜,激烈的说,带我走吧!
你再次看我的眼,却让我吓了跳,那双眸,那两翦光,好冷,好冷。你说,
柳晓寒,你只是我的消遣,你只是我的故意犯的错误。我百般无聊,寂寞难消!
你绝不会想到,你多么的伤透我,我瞅着流水的决然流去,纵身——
你拉住我,要死,别死在我眼前。我送你回刘府!你拉起我,送我回到了,我终是回到逃无可逃的刘家。
那道朱漆的门,高高的耸立,无语。你把我送到了敬远的手中。
4)
敬远扔我在地上,他不要你了,是不是?瞧吧,除了我,没谁要你了!你还想逃和死吗?
我已经不会再恨敬远,那些时候,我终于庆幸自己的无恨无怨,无思无想,敬远得意的笑,你害怕他被我赶出锦沙镇,担心我会真的去打得他生死不能,可是,你白费了用心良苦,我吓吓你的,我从你娘带回你的时候,就开始憎恨你们,憎恨你,不贞不洁,可是,晓寒,他不要你了。
我没有哭,也没有悲哀,了不知南北,任黄昏千万,掩不住,挡不了。
可是,晴书,你又来了。
你恨下心来说,不管你的真和假,我不想管了,走吧,我带你走,我不要你这样受苦。
我瞪着瑟冷冷的夜,你还来羞辱我?
不,当把你交给刘敬远的时候,我已经后悔,已经痛骂自己,原谅我,让你这么委屈。
只是我已经没有了方向,没有了思想。我不知道,不知道,怎样回答你。我只能沉默。
而我们,总该的,断肠携手,太匆匆!
敬远撞见了你,他扑过来抓住你,我曾用你来威胁晓寒,如果她跟你走了,我会追到天边去,也要打死你,我的女人,绝不容许别人来碰!你知道吗?你把她送回来的时候,我决定放过你,你不识好歹,我成全你,我成全你,来人——来人——把他给我拖下去,狠狠的,狠狠的打!
你拥挤着拉走的时候,告诉我,好好的活着,为了你,为了我们的那一份相知和相遇!
如今,无数黄昏,无数脉脉的惊魂梦里,我还在,好好的活着,只是,晴书,你呢?
我只能在梦中,看到你偶然绽放的微笑吗?那唯一驻停在我眼里身影,在我心底越来越深的烙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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