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蓦然先生从乡村搬入城市的新居有一年多了。

本来就属于这个城市一员的他，早年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偏僻而遥远的大山深处，在一所山寨乡村小学任教。这一干呀！可谓穷其一生了，在大山深处，纯朴而敦厚的乡土气息的薰淘腌渍下，几十年如一日的，和那些清纯而憨厚的村民生活在一起，和外面世界几乎隔绝的环境，简单而单调枯萎的生活方式，以及社会环境的影响，还有生活的打击和历经的磨砺磨难，把原本可爱活泼，报负无限的，英俊潇洒的蓦然先生，从生龙活虎的血气方刚的激情年代，一步步托拽入了木呐的行列，沉默寡言的不善言谈，人也孤寂的，深思多于情感的裸露了。

好在儿女秉承了父亲绝顶聪慧的遗传，在父亲生活过的城市，干出了令人心慰的业绩，为父母亲在这所大都市里购置了一套理想的居室。使蓦然先生一家，终于挤身回归于这痤现代化都市，在一处人口稠密之地，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天地。世外桃园似的，享受起了安逸而舒适的天伦之乐。都市里安居乐业的和谐社会，富丽堂皇的城市建设，明亮快捷的生活环境，超前思维的潮流，大势所趋的所向，把市民送往那真实的人间天堂。

常年生活在大山深处的蓦然先生，呼吸惯了乡村的泥土气息，享受惯了自由自在的新鲜空气，置身于山林涧泉，花鸟鱼虫，飞禽走兽喜爱的大山深处，浸泡在村风纯朴的孩子堆里，和孩子们及书本打了一辈子交到，常年累月的喋喋不休的演讲和说教，被深山老林的原始气息薰淘的，使他的思维方式也老于世故的，习惯成自然的停留于踏步的原地。几十年的岁月蹉跎，人老了心也瘫散了，早年的那些理想，被深山泉水渍泡的，早已烟消云散了。沉默寡言的喜爱着沉思默想，喜爱独居而不善言谈了。

终于苦尽甘来熬到歇息的这一天，初来乍到的他，好似乡巴老泥腿误入大酒店，刘姥姥一进大观圆，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不适应了，自卑自微的感觉和忧郁的心里障碍，使他也就深入浅出的，和周围环境的人，基本不认识也不互相来往。和曾经沧海的朋友们，也无形的疏远陌生了。一个人总是怡然自得的，独居于自己的陋室和自己的小世界里。

对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蓦然先生是有着刻骨铭心的感受和依恋的。这里曾有过美好而幸福甜蜜的过去时，有过激情昂扬的学生时代，有过矇眬的爱恋和苦涩而失落的感喟，有过情矇眬意矇眬的浪漫史和情侣恋人。

曾记否，英年的蓦然，是那麽气宇轩昂而且风流倜傥，眉宇间透射着聪颖的慧气，学业上出类拔萃的佼佼者，活跃驰骋于体坛上，令人眼馋的体魄英肢，不知吸引过多少贪婪者和贪馋者的痴迷之情。在这里，同窗的美丽姣妍，心茹小姐令他怦然心动，互相吸引，互相爱慕的走到一起了，感觉到了掬水影在手，抚花香满衣的境域，在情的世界里，在爱的汪洋中，俩人依偎依恋的，心神荡漾着，体验着千古名言“霞乃云魂魄，蜂是花精神”的深刻喻义。爱恋的舍你其谁也！

四年的校园生活，甜蜜而令人神往，情侣的爱恋，醉人而美妙，形影不离的岁月，是那麽诗情画意。坠入爱河的人，都是神采奕奕，心旷神怡的。在一起，俩人总是，海誓山盟的憧憬着未来，装扮着人生的梦境。

日月苦短情乃长，爱河沐浴锦上花。毕业了，响应党的号召，响应祖国的召唤，热血青年到最需要的地方去，到最艰苦的环境去，在那里锻炼自己的意志，在劳动中创造人生，在广阔天地里改造世界观。在那里生根，在那里开花结果。

思想先进的蓦然和心茹，和所有的同学一样，积极的报名，要求去最艰苦的环境去工作，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无情的分配，使蓦然和心茹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成了银河系里的牛郎织女。

蓦然先生来到了遥远的大山深处，在艰苦的环境，在穷乡僻壤的山村，开始了他的教师生涯。美丽的心茹，由于是父母唯一的独生女，按组织原则，是要留在父母身边的，所以也就幸运地留在了都市，由于美丽的她有一手飘逸的文采，很快又转入大机关工作了。路途太过遥远，交通工具和交通条件几乎接近原始，写一封书信，来回至少也要近乎两个月，并不保证一定能收取到。环境变了，信息隔绝，天南地北天各一方的牛郎织女生活，以及无情的岁月，使他（她）们刚刚蒙发的那点脆弱情感，一天天的消失退隐着，人也累心也累，情淡情陌，慢慢地天涯陌路，信使断，消息无，互不往来了。随着岁月蹉跎的依稀，默默然然各自也有了自己的归属。

无情的社会现实和恰巧赶上的文化大革命年代，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出身的蓦然，由于深山感悟，而写的一首打油诗“身居泉山寨，白云脚下踩，四季有仙果，逍遥又自在”。被红卫兵论证为资产阶级奇谈怪论，和资产阶级情调严重，而受到阶级斗争的冲击，把蓦然宏伟远大的报负和理想，彻彻底底的淹没在大山深处了。

光阴荏苒，风雨飘摇几十年的人生路，苍海明月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该忘却的早已忘却，能拾掇的尽量拾掇，要尘封的也已尘封，包袱太沉重，会使人徒伤悲感的，天命所归，大势所趋，心如止水的恬淡虚无，才是最浪漫最实用的。

人世间最不可思议的事，就是最可能发生的，寰宇之大，世界之小，真令人难以置信的，天涯海角也是咫尺眼前，君在长江头，我在长江尾，共饮一池水，君心似我心，思君思神归。

可恶的老天，最喜爱捉弄可怜的人，而且是不选时间和地点的，是不讲任何条件的。周末早起的蓦然先生，准备出去散步，打开房门一瞬间，霎时惊呆了，一个熟悉的，佝偻的单薄身影，从从未谋面的对门也闪了出来……

蓦然和心茹，这一对曾经沧海的冤家情侣，激情年代的同窗好友，同时出现在门前的楼道里，微光初照的晨曦中，清静而洁净的世界里，空气霎那间凝固了，时间忽然间凝结了……

两人四目凝视，百感交集，老泪纵横，黯然神伤的心潮怦然起浮的，过眼烟云的一帘帘幽梦浮现在心头……



　行者龙2006·7·20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