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城之北有微山湖焉,凌波浩渺;湖中有荒屿曰北岛,芦丛半掩;岛上有狐数千头,卜居此间。每值十五月圆之夜,望月欢鸣,声闻九天,其音合宫商,协五律,婉转九回,不绝于耳,闻之者数日心寒,曰群狐拜月。又当冬雪初霁,狐奔逐地表,倘雪深能一尺,而足迹不过二寸也。曾闻雪山飞狐之旧事,直不肯轻信,一临北岛,方知井底之蛙,不可喻天地之广,三季之虫,不可喻冰雪之寒,拘于所识有所寡闻也。
《山海经》云:青丘之北,有狐九尾。事出古远,踪迹如今不复再见。然群狐种类,凡各地所能见者,北岛尽有之;北岛之所有者,未必各地可见;倘北岛之所无者,或恐寻诸世间,亦为徒劳尔。
中华自古奉狐为灵瑞,昔大禹过涂山而夏兴,歌曰:“绥绥白狐,九尾庞庞。我家嘉夷,来宾为王。成家成室,我造彼昌。天人之际,于兹则行。”轩辕妖狐入主朝阁而殷亡。诗曰:“天下荒荒起战场,致生谗佞乱家邦;忠言不听商容谏,逆语惟知费仲良。色纳狐狸友琴瑟,政犹豺虎逐鸾凰;甘心亡国为污下,赢得人间一捏香。”。秦末暴政,篝火狐鸣:“大楚兴,陈胜王!”三年而秦灭汉兴。遍览廿四史之祥瑞志,何代不有献白狐玄狐之事耶?如今我共和盛世,百年无烽烟之警,老者有所归养,少者不识干戈,大同社会,能过乎此?物有所出,莫不自足,黄发垂髫,怡然自乐。若复有人,进献玄白之狐于北京,必将为中央常委所笑矣。
某因爱是狐,移驻此间,日夜与群狐为伴,稍不寂寞。若夫狐狸之爱,尽非人人得而能也。当权主事者不能爱之,即如殷纣,九五之尊,爱此尤物,终亡其国。有家有室者不能爱,爱之则夫妻反目,四邻不宁。彼等沉湎此间,世人必曰:“谁家之子,身为狐精所惑,终致破家亡国!”而某穷困一身,虽荒惑败乱,无损益于世间,故得以清音自知,孤芳独赏也。
段颖曾来电问某:“如今安在?”某曰:“正在睡觉。”段问曰:“憩于何所?”某曰:“草丛深处。”段曰:“是中有狐狸,可知否?”某曰:“求之不得,久待不至。”段曰:“花心如此!”
某曾作《放狐歌》五首,诗曰:
漫漫长夜何其短,转眼一梦到头空。身名赫然列狐党,焉思何去又何从。
荒草盈面狐轻敏,独乐此间不思归。曾数年年三百日,不辞辛苦养汝肥。
北岛荒寒清且苦,终天狐狸拜月舞。挥手欲寻阆良春,天涯何处为乐土?
狐鸣一夜苦悲怜,洒落梨花满穷川。愁看风雪何日霁,今冬寒不减常年。
昔日曾赋渭水滨,而今却与狐为邻。闻道放狐云山下,笑煞同学多少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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