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印象(二)
昨天看梁晓声的《人间烟火》,突然想起以前大杂院里的几个老人来。就问爸爸妈妈:“那“长爷爷”,现在还活着不?”其实,我是早有印象他是前几年就去世了的,但又好像是抱着记忆错误这一线希望似的问了一次。爸爸说:“早死了,得胃癌!”哦,现实终归是无情的,“长爷爷”真的已经不在人世了。
“长爷爷”姓施,因为他长得很高,所以院里的人都默认了这个叫法。老人们叫他“长子”,叔叔阿姨们叫他“长伯伯”,孩子们叫他“长爷爷”。因为那时还小,不记得他是做什么的,好像是搬运一类,但也识几个字。他时常拿着本书,戴着个老花眼镜,很慢很慢地看着一本很老很老的书。我识字以后,还当过他的“老师”呢。他得到答案后,还经常夸奖说:“这丫头,以后是读书的料!”
他喜欢喝酒,夏天吃风凉饭的时候,我总是去他的筷子头上舔酒。长爷爷的老婆,我们唤作“雅琴奶奶”,在我印象里,她很白,但有斑,现在知道那是“白癜风”留下的后遗症。她待人很和善,说话总是软声软气的。最后她得了场怪病,肚子大得像十月怀胎,要喝什么南瓜汤治疗。不过,最终还是没治好,离开了人世。听大人们说,那病叫“气鼓胀”。现在想想,大概是“肝腹水”……
“严老太婆倒是不要活得太好!”这时,爸爸又补充了一句。“严家阿姆”是个精干瘦小的老太婆,她的嘴很小,很尖,一看相貌就容易和喜好搬弄是非的人联系起来。我外婆活着的时候,经常与她发生冲突。听妈妈说,我外婆当时是属于“地富反坏右”中的“反革命家属”(以前,外婆给国民党军官做过老婆,后来嫁给外公)。所以,经常下午被居委会叫去开会学习。而外婆当时身体很不好,有高血压,下午要经常睡觉休息。一次,外婆上楼睡觉前,跟“严老太婆”打招呼说,如果有人叫她开会,就告诉他们自己身体不好,在休息。后来,果然有人来了,“严老太婆”却说:“她在,我刚刚看见她的,你们大声拍门叫好了……”于是,来人就大声拍门,大声叫喊起来……
又有一回,“严老太婆”让自家儿女把家门口的地皮填得老高。一下雨,水都流到我家里来了。和她交涉,她也不理不睬,还暗暗得意。当时,我妈妈已经做了中学老师。看商量不成,就叫上几个学生,把地皮填得比她家还高,“严老太婆”才意识到我们家也是不好欺负的,叫嚷着:“丫头呀,算了吧,大家都是邻舍……”妈妈当时也是为了别一口气,心里痛快了,就罢手了……
虽然她有很多不光彩的“小故事”,但在我们孩子的印象里,她也没对我们小孩子不好。经常拿些小点心给我们解馋,也经常讲些小故事给我们解闷。尤其是爸爸妈妈下班晚了的时候,最热心的要数“严家阿姆”了,她会让我们到她家里先吃饭什么的。弟弟现在还说:“严家阿姆最好了,爸爸打我,她总是会出来‘救’我的……”想来,后来文革也结束了,妈妈也是教书的体面人,严家阿姆自然是对我们家改变了许多。妈妈后来也说起她的很多好来,比如,衣服晾在外面,下雨了不用担心没人收。严家阿姆一定会帮我们收好送过来。她还经常帮我们家烧水什么的,是个热心肠的人……
大杂院里有好些老人,“李家奶奶”,“小牛奶奶”、“小狗爷爷”……现在想起这些,觉得很远又很近。不知道现在在街上遇见他们,彼此都会认识吗?我想,要是认出来的话,一定会说:“哎呀,小昕都那么大了啊?我们能不老吗?哟,这是小昕的儿子啊?这么大了?样子好得勒……”
想想自己也很傻,当年离开大杂院的时候,我是15岁,他们都是近60的老人了。现在我34岁,已经19年了,他们还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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