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汉子·广东仔

西北人能称汉子，广东人只能称“仔”，这个问题粒在值得回味。与山东人比，西北人算不了高大魁梧，与上海人比，、江浙人相比，广东人算不上纤细娇弱，为什么一个能称“汉子”一个只能称“仔”？我想这除了口语以外，还是由于两地人物不同性格造成的。“仔”在广东话中是对幼小的孩子和年青男子的统称，并无贬意，而在北方眼中却是三分中性七分贬低。

西北人能称汉子，首先在他的豪放上。陕西有十大怪，随意举其中几个“面条似皮带，锅盔像盖，板凳不坐蹲起来辣子也是一道菜，泡馍大碗卖，碗盆分开，唱戏大声吼起来……哪一样不透着“粗”，不透着“大”，不透着“爽”？广东人则不然，吃饭小碗小碟，喝茶细斟慢饮，馒头玲珑精小还要蘸点奶油。不要说唱戏，吵架都大嗓儿，在人际交往上台阶，西北人重“义”，广东人重“利”。西北人相交往往是义气相投，说得来；广东人交朋友往往是利益相关，分不开。记得余秋雨先生在他的《五城记》中曾写到兰州一个开牛肉面铺子的马师傅，“文革”中一位常来他这里吃牛肉面的演员含冤入狱，亲朋妻子皆离他而去，处境凄惨，只有这马师傅，逢年过节必手提一包牛肉干来到铁窗前，且如此20年不断。更可敬的是，20年后这位演员昭雪平反，重新登台，名震全城，他要重谢马师傅，可不管以什么方式，马师傅全然不受，只是在演员每天清晨来吃牛肉面时，抱以轻轻一笑。即使在今天，西北人重“义”之举还随处可见。乔迁新居，打个招呼即可，同事、哥们儿蜂涌而至，招之即来，干完即去，不用“红包”，也不用请饭。大不了几包烟几碗茶而已。朋友相交，胜似兄弟，想借我家电视，给你钥匙，自已去搬吧，出来把门锁好就是了。谁如果迟疑吝啬，就会被人看不起，就会失去很多朋友。同样，谁如果借此欺骗对方，立刻会招来公众谴责，同事唾骂，甚至暴打一顿也说不定，没什么目的性，一切都自然。相比之下，广东人关起门来过日子，不欠别人的情，你帮了我的忙，我定请你吃顿饭，或封个“红包”，两清了，谁也不欠谁的。下次我帮你，你也同样。

在处事哲学上，西北人实在，爱憎分明，广东人实惠，不露声色。西北人遇到自己佩服的人和事，定会赞口不绝以致俯首为牛也在所不惜；遇到看不惯的人和事，也绝不放过，即使与自己毫无关系也要说三道四骂上几句。广东人则更多地把自己的情感埋在心里，当面不说别人坏话（只说女孩子），背后不说别人好（倒也不一定说坏），他们往往不会盲目冲动去干一件事，他们的目的性比较强，而这种目的性常常与自己的利益相关。损人的事不一定干，不利于已的事一般不会干，干工作尽责可以，尽义务很难。

从大众文化品味上讲，西北人有点“野”，广东人有点“俗”。陕北的安塞腰鼓和着满天黄土；青海的“花儿”对唱，对着群山展歌喉；新疆的歌舞路边跳悠悠；那边秦腔一声吼，吓死对面一头牛。在广州的大众文化是传统与现代混合体，在公园里常能看到老人们在唱传统粤剧，广东音乐悠扬悦耳，清新婉丽，但占据更多广东人尤其广州人文化生活的却是香港的武打片、搞笑片。很多广东人不看书，因为他们相信没文化也能挣钱，而且也被实践证明了。直到孔雀东南飞，连麻雀也能在广东找到栖身之地时，他们才惊呼广东已不是广东人的广东。坦率地讲，两地的文化层次都不能说高，但以其文化发展的速度来衡量，广东人似乎更低些。西北信迷信有了钱在山坡上建个庙，而广东人则把财神请到了家里。

西北人详话快人快语，铿锵有力，从不拐弯抹角。广东人说话和声细语，点到即止。西北人办事干脆利索，不拖泥带水，广东人办事深思熟虑，西北人感情外露，敢爱敢恨，广东人善退能忍，感情深掩。

“汉子”是黄土地的产物，是游牧遗风与多民族风俗的混合体，是传统文化优越感与现代闭塞落后的经济环境相撞之下，西北人仅能聊以自慰的称名。西北人看不起“仔”的称名，而广东人并不以此感到自卑，“仔”就是“仔”吧，至少和“汉子”比，他年轻，有冲劲，有前途，不是吗？“仔”和“汉子”比了几千年，现在“仔”该发威了，而且已经发威了。“仔”是商品经济大潮冲击下的产物，是还没有弃土脱俗的小农意识与高度商品化社会撞击产物的混合体。

西北人初到广东，总有些不舒服，总觉得格格不入。记得一位西北朋友谈走出广州火车站的感受时说：面对灯火辉煌、霓虹闪耀的广州，想起了巴尔扎克《高老头》中结尾的一句话，于是握紧拳头，咬牙切齿，暗暗叫着：“来吧，广州，我和你拼了！”也许正是这种旁人看来似乎有些可笑的心理，使很多西北人（也包括许多其他外地人）在广州大显身手，创出业绩。我许多到广州的兰州朋友事业上都干得不错，他们了解自己的优势与不足，也深知对手长处与缺陷。他们知道应该保留什么，扬弃什么。近年来，人们开始探寻各地人文习俗，于是，“批判北京人”、“品评广东人”、“说道山东人”、“剖析上海人”、放谈东北人“，其实这些都不重要，风格之所以成为风格，关键在于它的特色，在于和其历史背景、文化渊源、地理环境、生活习俗千丝万缕的联系。做为个性的人，我们所注重的应该是如何扬长补短，兼收并蓄，丰富自身，完善自我，永远跟上时代发展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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