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辉的生日宴会。我刻意选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不是我不喜欢热闹,只是觉得这里的热闹并不属于我。
在我的身后,恰巧有一面壁镜,我看见镜子里的女子,略施粉黛的脸,谦虚亲和的笑。而我的目光却始终注视着同一个地方。
从我目光看去的方向那里,辉带着一个男人向我走了过来。辉的笑容永远那么阳光,他举着手中的杯子“子恬,为什么躲到角落来了?像你这样的女孩应该是宴会的主角哦。”我起身,水一样的连衣裙在我腿上滑着,伸出手给辉“生日快乐,你才是今天的主角”。
玻璃酒杯相撞之后,辉向我介绍他身边的那个男人“子恬,这是我的表哥乔森。”我望着眼前的男人,成熟,自信,风度翩翩。乔森,我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乔森提出和我喝一杯酒,我答应了,其实我不胜酒力。在他把酒杯递到我手里时,有意或无意地,他的手指在我手心划过,我低眉浅笑。
在酒会结束时,乔森又来找我聊了几句,分手时候给了我他的名片。然后他从容地离去,挽着一名女子胳膊。我问辉“她是谁”。辉脸上洋溢出艳羡的表情“那是我的准表嫂,他们下个月准备订婚。”
我轻轻地笑着,再一次默念他的名字:乔森。
(二)
相遇是偶然的。我经常会路过那家婚纱店,从没有进去看一眼的想法,却被橱窗里的那款婚纱撩拨的心神荡漾。
纯白色,层层叠叠的薄纱。在胸口v领处,有几片同样是纯白色的羽毛,像极了公主的礼裙,又像水一样的柔滑,如梦如幻。
想穿,却没那勇气。
正好碰上乔森来订做礼服,看见我站在窗外,很惊讶地向我招手,我会心地走了进去。乔森让我帮他试几件礼服,颜色有淡紫和冰蓝。
我从试衣间走出来的时候,整个婚纱店的人都发出一阵“哦“声,乔森本来在挑衣服,听到声音他转过头,和我目光相接。他的眼里除了欣赏外,还有灼灼热情。
试完礼服,我跟他道别,出门时,我在心里默数“一,二,”刚数到三时,乔森在我身后大声说“徐小姐,可以请你喝杯咖啡么?”。我欣然回头答应。
咖啡店环境很幽雅,他领着我在一圈沙发上坐下,沙发前正好摆放着一大盆绿色植物,挡住了窗户外的视线。我知道他是有意坐在这里,不让人看见。
相对却无言。我不得不挑起话题“听说,你要订婚了,恭喜你啊。”乔森漫不经心地搅动着咖啡,并不回答我的话,只是问我“在对的时间遇上对的人,是一场婚姻,那么,在错的时间遇上爱的人呢?”
是一场伤心。
我抬头看着乔森,却看见一眼深不见底的温柔。
(三)
出了咖啡店,我和乔森握手道别。
今天天气很好,适合徒步旅行。我就这样走着,孤单的感觉开始蔓延,于是我心里有了一丝恨意,本来,我也可以不用寂寞。
都是因为乔森。
路过一家花店,我买了几朵黄玫瑰,配上大把满天星。在医院的502室病房里,我把花插在迪月的床头。我轻抚着迪月的额头,她的脸苍白而清凉,心疼。
“迪月,我不许你再有不好的想法。”我抱着迪月,有点想哭。她木然地点头,眼神仍旧迷茫。
看着她消瘦的肩膀,宽大的病服包裹着她的身体,是那么的不适宜。我把黄玫瑰放到她的鼻下,她轻轻地嗅着,迷茫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我知道她最喜欢的花就是黄玫瑰,虽然那代表分手。
记得我们读书的时候,校园里就栽种着那样的一株黄玫瑰,每次开花不多,但为了迪月,好动的我经常半夜去为她偷花,然后我们睡在同一个被窝里,中间放着那朵偷来的黄玫瑰,一起嗅着它的清香入睡。
我知道迪月一向是个喜欢安静的女孩,所以我没有多逗留。
走出病房的时候,我的眼里已经湿了。
(四)
乔森终于说喜欢我了,而且,为了我他已经将婚约一推再推。
一个男人,可以其貌不扬,可以没有很多钱,但是他却不能没有风度,所以在风度翩翩的乔森面前,我告诉他我投降了。
从那时起,我开始服用安定,在每一个漆黑的夜里。因为我不能让乔森打扰我的睡眠,女人只有睡的好才能保持美丽。
乔森很少来我的住处,但有一次他不仅来了,还给我带来一件礼物,是一个很精美的大盒子。
“打开它。”乔森笑吟吟地看着我,然后点燃一只烟,在沙发上坐下。我没有立即打开,只是半真半假地对乔森撒娇“我不要这么大的盒子,我想要一只小小的。”聪明的乔森当然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可他只是笑。
我觉得无趣,便将那个大盒子打开。
是一款白色的婚纱。层层叠叠,胸口用羽毛装饰。我穿上它,觉得自己像仙女,飘然若飞。
乔森说“子恬,我可以给你想要的,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默默地流着眼泪,乔森一把抱起我,吻着,烟灰散落一地。吻到我的耳边时,乔森呢喃着,声音充满诱惑“你知道我为什么送你婚纱么,因为我决定娶你。”
我一惊,推开环抱着我的乔森。他不解地看着我,我不相信地问“你真的决定娶我吗?那你的女友怎么办你们都要订婚了!”。
乔森再次抱住我“傻瓜,爱情是没有为什么的,在遇到你之前,我还不知道,我为了你可以一切不顾。”
迎上乔森的唇,原来爱一个人可以这样幸福。
(五)
我正在美容店做面膜时,手机铃声响起。我接听了,是一很好听的女声“你好,请问你是徐子恬小姐吗,我叫苏珊,我是乔森的女友,我想和你谈谈。”
本来想拒绝的,可是她的良好教养让我感动,于是答应。其实我现在就已经知道我们的谈话结果是什么了,因为我对乔森,是志在必得。
在一家水果吧里,我们见面了。看的出来,她是特意化了浓妆,可,还是掩饰不住她的憔悴。
她说的开场白,有些客套却夹着几分真诚“徐小姐,见到你以后我才知道为什么乔森会那么爱你了,你真的很迷人。”
我也想赞扬她几句,可是那样就有挖苦的嫌疑,便没有开口,只是笑笑。她又问我“徐小姐,你真的很爱乔森么?”我知道她肯定很爱乔森,但在她面前,我不会服输“是的,很爱,而且他也很爱我。”
我后面那半句话肯定起了作用,我看见她肩膀微微一抖,然后用哀怜的目光看着我说“徐小姐,请你把乔森还给我好么,我真的不能没有他。”
我故意让自己显的很冷漠地问她“没有他你会怎么样?”她似乎看到了希望,可怜兮兮地说“没有他我会死的,他就是我的生命。”
真没想到苏珊如此爱他,可我也是个不会轻言放弃的人,我只好抱歉地告诉她“对不起了,乔森对于我来说同样那么重要。”
她又跟我请求了几句,我不想再纠缠下去,跟她说完再见后,我抓起拎包就出了这家水果吧。走到街角,我回过头,看见她趴在桌子上哭地正伤心。
对不起了苏珊,谁让你爱的人是乔森。
(六)
今天迪月看起来精神很不错,我正考虑着要不要把乔森的事告诉她,想想还是算了,不想让她受任何刺激。
我照例把枯萎的那束黄玫瑰扔掉,换上我刚买来的新鲜黄玫瑰,我看见瓶底有着白色粉末状的东西,我问迪月“那是什么?”。迪月说那是止痛药。
我刮着迪月的鼻子“小坏蛋,干嘛要把止痛药放花瓶里啊?”迪月抱着花瓶,思考着说“因为我怕玫瑰花的伤口疼”然后又看着我,微微笑着“子恬,你说玫瑰花的伤口会不会疼?”
我心酸,但还是告诉她“不会的,玫瑰花虽然被人剪了,可它还是美丽的,就像爱情一样,如果被人剪了,可回忆还是美丽的。”
迪月听的很认真,居然提出要出去走走散步。我乐坏了,忙扶着她来到医院外的公园,这可是迪月入院来的第一次散步。
在公园里,我和迪月玩的很开心,我们聊起学生时代的各种趣事,一直笑到没了力气。看来迪月已经完全恢复正常,我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在迪月追捕着蝴蝶的时候,我一个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忽然想起了苏珊的泪,决定学会宽容,我要把乔森还给她。不是么,还有什么比我的迪月恢复健康更重要呢?
在我和迪月回病房的时候,我听见护士小姐们在小声地议论着什么,我听见一名年轻的护士说“怎么那么想不开呢?不就是一个男人么,居然为了他跳江,如果我是她我才不会那么傻。”我心一紧,竖起耳朵听着,只听得立刻有人附和她“是啊是啊,你看那女的多漂亮啊,不值得。”
我连忙拉着其中的一个护士问她“你知道那个女的叫什么名字吗?”那个护士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吐出三个字“沈苏珊。”
啊!
(七)
乔森很快找到我,一张颓废的脸,有点不修边幅,这不像他。
看出了他眼里的伤心难过,我也在自责。他没有跟我提及苏珊的事,只是突然紧紧地抱住我,疯狂地吻我。
等他吻够了,我使劲推开他,语气冷冷“沈苏珊都快死了,你怎么还站在我面前?”乔森用无奈的口气回答我“正是因为苏珊已经那样了,所以我不能再失去你,我们赶快结婚吧。”
我冷笑着,残忍地伤害着他“可是你知道吗,我根本就没有爱过你。”他不相信地摇摇头“你说什么呀子恬,你开什么玩笑”
我板起脸,告诉了他真相“我没有开玩笑乔森,你认识迪月吗?那个曾经爱你爱的死去活来,你却将她逼上绝路的迪月!”乔森猛然想起了什么,他惊的连连后退。
我笑了,笑声有点可怕“乔森,从你见我的第一眼起,那就是个圈套,我只想让你也尝尝被抛弃的滋味。”我不顾他的痛苦,继续说“本来迪月和我是最好的朋友,她知道你花心,却义无返顾地爱上了你,你给了她最致命的一击,于是我接近了你,但没有想到的是,沈苏珊居然也同迪月一样爱你,所以我伤害的人是她而不是你。”
乔森很痛苦地抱着头,再也听不下去,我知道这次我给了他很大的打击。对于他,我没有一丝怜悯,只是,对于苏珊,我心有愧。
(八)
我和迪月约好了来到苏珊的坟前。
照片上的苏珊,是那样的美丽,一脸甜蜜的笑容,和那日我在宴会上看见的她一模一样。
迪月抱着一大捧黄玫瑰,帽子将她的脸盖住了一大半。我从一只大盒子里抖出一件白色的婚纱,就是乔森送我的那件。
点火,将白色的婚纱在她碑前燃尽,一片片白色立刻化成黑烟,飘飘零零地四处散开。
起风了,刺骨而冰冷。迪月将玫瑰放下,我们相拥而去。
余晖照着我们的影子,远又长。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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