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晨我在广场上看到一群鸟和月光在一起舞蹈。
v先生告诉我说应该想一想它们之间的联系,就像思考一座坟墓一样,那里面有多少财宝和不知名的亡灵,或者埋藏了一些关于灵魂的尸体。然后我们就小心翼翼地走在里面,抚摸那些痕迹,那些被空气和腐质雕琢了的物体,它们能像某些刻骨存在于内心里的记忆一样让你痛苦蚀心。
我惊讶于v先生今天在这里跟我说番话,他是多么沉默而令我非常畏惧地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敢接近他半步。我看着他的嘴唇和眼睑,那多日以来被烟熏黄了的右手指甲正在空中颤颤微微地划动起来。
我走到他的身后看着他的袍子像浸在水里一样流动。
某些时候你是不能明白这些事情发生的可能性的。v先生继续说,你试着向它们走去,在它们飞起的片刻,你从某个角度试图将它们牵制住,从它们的羽毛之下你能感到一种欲望在延伸。类似于眼神。或者在黄昏十分,阳光洒在上面,那层堇色的光环闪闪濯濯,就仿佛要将你拉进天空,和像梦里一样虚无的尘土里。
午夜,第三十支烟
听到“戒”这首曲子的时候我正靠在桌子上吸完第三十支烟。舌头有些麻木,那些仿佛在黑暗里萎缩的视角呈现出不同的色调,一步一步将一些印象分别挂在墙上,像写私人日志一样来剖析。然后我看看烟盒,惟有最后的三支躺在那里,裸身睡在塌上一样安静。
或许这是一曲形容爱情的曲子,于是我与一个陌生人来谈论这些事情,v先生说,你听听他们的对白,在极度谧静的空间里极度地感到有一只手在四处摇晃,她伸进你的衣服里,将一层纸捅破,冰凉地触摸到一颗纽扣。那枚被锈蚀了的纪念物。
然后我在“地下电影”里找到一只木偶,与v先生一起将这只木偶涂上颜料,我很认真地将它上色,从胳膊到大腿,从眉毛到脸颊的后侧,从它的指甲里到肋骨;还有v先生不小心将他自己也涂抹了进去,几乎动弹不得,他微笑着对着我,用他深邃的眉骨在我的睑膜上留下了一道近似伤疤的文身。我急忙抱住他,几乎的奔跑过去的,但我接触不到他的身体,被一层隔膜挡住,他的身体在一层透明的纸之外与我相隔。或者是另外一个世界。然后他慢慢蒸发掉了,从下半身开始直到剩下最后一撮头发。就像流沙里我看到的一个挣扎着的狩猎者,他仰望着天空,将手臂张开,说,那些鸟群飞起来了。
不要带走我的骸骨
我突然让那曲音乐停止了。v先生说,你不应该这样,你只想着逃避某种姿态,而忽略了你正向这种姿态靠近的现实。
有时候,我不知道该对v先生说什么,他总以一种平和的姿态将我罩在一处氤氲的空间里,我以为他是我在孤独的时候寻找到一尊神像。当我决定去旅行时,他将夜晚留给我说,孩子,我无法给你蜡烛和音乐,你去站在街上吧!有时候你能够发现某个人已经在那里等待许久了。
于是我与深夜的这段时间有某种的联系,特别喜欢这些空间的黑暗和未名的空虚。
然后一个人吸烟、酗酒。
这与某时候的心情有关,就像白天感觉所有的压抑感一样,我所有的一切突然变得不怎么重要了,我在祈求着某些事情的发生,我欲图改变,但那是乏力的。
什么都颠倒过来了,睡觉、呓语,那都是在白天的事情。我看到一部关于私人生活的书,她说我这个年龄是黑色的,她已经属于灰色的了。同样的作家和痴人臆想。她裸着婶子在写作,我是用生命力。我以为这样很顽强及其残酷,我以为这样便可以麻木,加以嗜酒、烟蒂。这么一些荒诞而令人感到无助的日子,我与哪个魔鬼一同上床、瞌睡和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所有人都说我疯了……。
的确,我疯了。我无以控制自己。
有个男人指着我背上的那颗痔问另外一个男人,你四川的?
那个男人替过来一支烟。我说你也吸烟?
指我痔的那男人说,搞艺术的都会来点烟罢!
找到了很好的借口,我这烟雾缭绕的生活。……
我还该怎样写下去……罢了。就此罢!v先生不无感叹。
谈论着色彩的盲人
离黎明不足两个小时,v先生说走廊的灯光与你度过了整个夜晚,还有“tenhi -rannalta haettu”这一曲天籁。
他蒙着眼睛向外面摸索着一大片空气。
他说草垫上有一篇诗歌,是那个死在音乐里的盲人写的,我有时候被一阵风刮倒,就舔到一点腥味。
然后他摸着墙垣到了院子里,在那蔷薇棚下摘下酒葫芦的盖子去盛那一杯甘露。
然后在那一片绿色的荷花池里他找到一只筏子,他将身上的袍子脱下,赤足上了舢板,将头发弄散。他说有个古代的诗人散发弄扁舟。
然后他站在我的身后将一盆墨泼在我的身上,他说有一个女人在那影子里躲藏了不知有多久,她欲图窥视你的内心,将一把匕首插进去。她喜好看到一个人默默忍受痛苦的滋味,看到那血色的冰冷她犹如深宫里被抛弃的贵妃一样兴奋,她的双手正捧着这些苦难向你走来。
我害怕地扯了扯他的衣袖,指着前方说,我看到许多女人的luo体,及你的拐杖被她们掠夺了。还有一块巨石,像黑色的屏幕欺压下来,在你的嘴唇上漫漫展开,吞噬。
他似乎无动于衷,继续摸索着向前走,用另一只手告诉我,天亮了。他摸着另一半空间继续他的猜测。
或许会出现一堵墙,如果有,你要告诉我它有多高。他打着手势躬下腰去拣到一块石头。
或许这是一块玉,如果是,你要告诉我它是什么颜色的,它有没有被雕琢过,它在上面是不是留了一小块印记。他飞快地描叙着,然后抚着肚子说,我得休息一下了。
v先生在三个小时之前失明,他的遗产给了另一个x先生。他在遗嘱上是这样写的:
如果有幸我还活着,如果我还能分辨出一些颜色。或者气味。
那么,我将画一副画来作为补偿,那一个x先生,你捧着我的骨灰去寻找我的遗产吧。它们在楼上的某个角落里,它们对你觊觎了很久,希望那双手摸着那把扶梯上去找它们!
著名的v先生死了。在几个小时之后。
他说,一个写诗人能走进鸟群多远?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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