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

酒埠江是否古典

——尚无结论

酒埠江是否现代

——尚待研究

而1958年的激情

的确给它们划上等号

左边是古典

右边是现代

中间是水

水收束左边森林的羞涩

水收束右边山峰的浪漫

写一个蔚蓝的天堂

航行一些盼望在水上

多少年了

太阳被水钓起

又被下泄晚霞里

只为等我在此一聚

大坝打扮了26年

那年，浪花牵我而来

坐1958年的口号之上

把一本天空读成空洞

这时

乍见你从下游来

袖底拢綄纱女的哀怨

髻发飞现代人的浪漫

左眼灌满小桥流水

右眼填充重峦叠嶂

仔细一看

竟也是令人销魂的

另一个陷阱

注：酒埠江水库

修建于大跃进年代

《背水一战》

那年秋末

血从水中哗然通过

就这样那么一个洁白的少年

被早晨的风景吃掉

剩一只二十岁的手掌

撕一张滴血的蔚蓝

有人叫它爱情

你称之为风

撒落于背水一面

长成茸茸的春草

绿了大坝

一年又一年的

寂寞

《早晨的风景》

徘徊大坝的人常看到：

早晨的灰雾偷去一个个山峰

最后织成密密的一张网

湖水仍旧发蓝

蓝厚得失去一只只小舟

剩一些摇橹的欸乃

久久回旋湖面

突然网中漏出几柱阳光

投下几个小小的圆圈

圈住金色的鲤鱼鳞片

醉了鱼尾的欢乐

旋几个美妙的水花

又复归静寂

《背影》

载着你的小船

谨慎地驶向那一抹

漾蓝的纯真

我没有追随

一半交给橹声

一半交给夕阳

就这样被晚风掏空

你的船在山湾里消逝

我于是凝成雕像

望你归来：满身血红

《眸子》

为何山不是山

为何水不是水

为何一切皆朦胧一片

当黑夜关了你的眸子

为何山又是山

为何水又是水

为何一切皆明朗一片

当太阳升起你的眸子

黑夜给了你黑色的眸子

你用它吃别人的相思

太阳给了你明亮的眸子

你用它吃自己的怀念

《抱怨》

抱怨生活的人

总是抱怨——

这里的天太老

这里的水太嫩

这里的山太甜

这里的树太咸

二十年了

抱怨生活的人

把眼睛盼成水库

一边挂着蔚蓝

一边挂着深邃

不抱怨生活的人

总是抱怨——

这里的楼房漂亮

这里的空气清新

这里的电费便宜

这里的诗人廉价

二十年了

不抱怨生活的人

把自己站成大坝

一头牵着浪花

一头牵着夕阳

《伤》

假如我坚持用头颅走路

天空会在辉煌中死去么

全部的问题乃在

我的眼睛葬不下那天空

只吃掉半口夕阳的苍白

外加姑娘的红衣裳

现在只剩一滴蔚蓝

荡漾于伊的眸中

把水中的星星点亮

水，那被森林遗忘的水

会因夜晚的渴望

生成爱情一汪

《流浪》

大坝困住一个渴望

山脊挣脱束缚，向前奔泻而去

宛如一层层波浪；我听见了

湖水在阳光中挣扎的声音：

——不如流浪！

——不如流浪！

《夕逝》

太阳下沉

你在地平线随之下沉

——你寻求爱情

寻求野兽以外的生命

寻求你得不到的东西

没有人看出你脸上的忧伤

你以虚假的红晕昭示人

消失了，那个血红的句号

消失了，那个矫健的身影

现在只剩下一抹漾蓝

有人觉得妩媚

有人觉得壮美

我独悲哀

我听见黄昏的车辇

拖着分娩后的空洞

驶过冷静的路面：

心！

《少年》

那个山径上的少年跋涉者

现在正迈着坚定的步伐前进

暮色缠不住他的足音

孤独的跋涉者，赞美你呀

那停在山巅的白云是你的目标吧

你终于隐身白云了

从山隈升起的雾气

洗掉了你顽强的脚印

《石阶矶》

你

走上

石阶矶

走向顶端

顶端是结局

你得不到所需

天是不耐读的书

回头反见着美丽

在时间的终点

你曾经伫立

怦然心动

石阶矶

走下

你

《时光》

我必须撑我的船到对面

时光在那里堆成了巍峨

不堪的我呀——

到如今抓住了什么

二十年都过去了

只用眼睛捡到一粒水波

带回房间养自己的寂寞

生成痛苦明亮又闪烁

我必须撑我的船到对面

找回十六岁遗失的歌

却找不到那属于我的船

于是把自己踩成了脚窝

《雾里的男孩》

早晨

我想起那被雾吃掉的男孩

吃得只剩半张脸的男孩

一阵疼痛越过山岗

我看见

一双明亮的眼睛

从旭日的清新中

掉落

中午

我想起那被雾吃掉的男孩

吃得只剩半张脸的男孩

一阵甜蜜掠过水面

我看见

一只丰腴的胳膊

从橹声的鲜润中

伸出

傍晚

我想起那被雾吃掉的男孩

吃得只剩半张脸的男孩

一阵喜悦滚过田野

我看见

一个清晰的男孩

从落日的苍凉中

走出

《水》

从山的角度

有人称之为水

从坝的角度

有人称之为生活

二十年了

水折射我的全部

输掉一早晨又一早晨的脚步

我揭下一张张蔚蓝

写下无数诗句

然后又投入水中

喂饱鱼儿的空虚

就这样

水偷去我少年的热情

我偷得水虚幻的明媚

当夕阳把影子拖长

我居然弄起浪花一朵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