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了十几年格子，只知埋头苦作，虽不敢说呕心沥血，但那篇篇小文也算惨淡经营。这些年，我总是写得多，发表的很少。我知道文无止境，更何况自己的那点墨水，心里能没数。所以平日里也心安理得，谁让咱技不如人。可有一天，县上的“老笔杆”把我叫到一旁说：“你还是出去走走，就你现在的写作水平，收获肯定大。”

我半信半疑，带上几篇自己认为不错的稿子上了省城。省城对我来说并不陌生，但推销自己这还是平生第一遭。

我是满怀信心，结果到头来一无所获。回到旅馆，甭提有多丧气。结果还是同房的一位生意人指点迷津：“师傅，你何不带上点礼品去试试呢?”

“也许是我的文章不好。”

“如今有什么好不好，就说我的这些产品吧，你说它好，它也的确好，你要给它挑上几样毛病，那也太容易了。你想想，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东西呢?”

是啊！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东西？也许商人说的对，第二天我又上了报社，正巧遇见那位曾在信中把我的文章批得体无完肤的中年报人。大概是我放在他桌上的礼品起了作用，他对我是格外地热情。

“你有稿子吗？”

我顺手拿出一篇,双手递给他，不料他只翻看了两页就对我说：“你这文章写得不错，过几天就给你用。”听他的话，我如五雷轰顶，半天都站立不稳。同是这篇稿子，半个月前就是他亲手枪毙的。

我不知怎样走出报社大门，当时的心里都装了些什么，回到旅馆，我觉得被戏弄，被玩耍，自尊心在流血，我真想放声大哭一场。

晚上，指点迷津的商人回来了，他问：“怎么样？收获一定不小吧?”

“我彻底失望了。”我说。

“怎么……”

“我弄不明白，辛辛苦苦熬出的文章就值三十元钱的礼品。”

“哎！我说你这年轻人，也真是把书读得太多了，什么值不值！《红楼梦》算伟大吧，可你去旧书市看看，不照样削价百分之六十。”

无语。商人真不简单，看来想挣钱只想着钱是不行的。这写文章恐怕也一样，功夫一定要下在文章之外，不然再好的作品也只能孤家欣赏了。

“小老弟，咱们虽走的不是一条道，但目的一样，都是为了生活。”

我点点头。

“那么衡量的标准也只有一条，活得怎样，潇洒与否。现今不少人说我们商人是奸商，其实商人也是人，商人也需要生活，既然世界上有商品，那么就有商人，我卖你买，讨价还价，天经地义。谁奸谁忠？”

“那文人呢？”

“商人为钱，文人为情。别人都这么说，不过我觉得为钱也好，为情也罢，别指望从畸形的观念中讨得什么价值。”

“难道人生就没有价值？”

“有，自己承认就行。《红楼梦》不因进了旧书市就没有价值。”

“你过去是干什么的？”我突然觉得眼前的商人了不起。

“和你一样。”

“那你为什么弃文从商呢？”

“我要挣钱，有了钱就有了被社会承认的机会。有了钱才能得到想要得一切。市场社会嘛，就要按市场规律来办事。”

“原来如此！”我终于豁达。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