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出生在漳州的一个渔村，那里的人们以打鱼为生，常常的有的人家很穷苦，有的人家很富有。女人就生活在一个极穷困的渔民家里。听说她有两个姊妹，两个兄弟。但女人是家里的老大，这也注定了她后来一生悲惨的命运。

女人还很年幼时，她的还在襁褓中的小弟被海盗劫走了，海盗向她老实巴交的父亲索要高价赎金，父亲整宿未眠，抓破头皮，终于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把女儿卖掉，用这笔钱赎回他宝贝的儿子。养儿防老在那个年代是整个家族的大事，他输不起，而唯有这个大女儿现在可以拯救他的家，卖儿卖女在当时是寻常事，只是能卖女儿的大多选择卖女儿，反正女儿迟早会嫁人，会成为别人家的媳妇，他这样做只不过提前了些日子。

于是，女人被卖到一位富裕的地主家里做侍女，那时她才六岁。

在地主家的女人受到地主的宠妾二奶奶的很多刁难，好在大太太是个善良的女人，热心肠，常常给她好吃的好用的。但女人和她的亲生父母和兄弟姐妹没有再见面，致死也没有相认。只是听说后来她又认了一对好心的父母，听说也还有一个弟弟。而大太太也同意让她回到父母的身边。

十七岁的时候，女人出嫁了。嫁到一个离家很远的乡村，嫁的男人是个很能干的人，但同时也是那个时代的活跃分子。他懂捕鱼，能捕鱼养家；还能吹唢呐，听说是十里八乡就他的唢呐吹得好，并且会用两个鼻孔同时吹两只唢呐；更重要的是他还会吸鸦片，把他老母亲藏的一箱私房钱全部不留的吸光，然后用甘蔗头充当银元装进那原本捆钱的纸包里。女人嫁给他之后一共为他生了七个儿女，其中有一个养到七岁死了。虽然是失去骨肉的疼痛，但，那个时候死个孩子就和死一只猫啊狗啊一样平常，她也很快就挺过来了，继续她的日子。

那个年代流行打仗，日本鬼子多次在村里随意杀人。很多次，女人在河边给孩子们洗尿布的时候枪子儿就从她的头上飞过，她说祖上有灵，没有在孩子们还小的时候就让鬼子要了她的命。在鬼子进村的日子里，她带着孩子们把脸上身上全部用木炭和烟灰涂脏，躲到稻草堆里！万幸！还真的一次又一次让她和孩子们躲过好多次劫难！

国家的战争虽然持续了好多年，但还是熬过来了。但是她的男人却是要陪她一辈子的，这个男人并不疼爱自己的老婆，或许说他不懂得疼爱老婆，就是晚年了他们老两口还是经常的吵架，一吵就分开住，后来干脆就分开住了。女人每次都气红了脸，回到自己屋里掉眼泪。她是真的爱掉眼泪，动不动就哭。我听说人经常哭会长命，或许她能活到八十多岁和她爱哭有那么一点关系吧。

当孙子们出生的时候她就忙着带孙子，她先后带大了三个孙子和两个孙女。晚年有几年日子她还是过得很滋润的。孩子们都会给她零用钱，男人比她早死了十二年，一个人的日子也很好。孩子多，就这家走走，那家串串，孩子们也都还很孝顺。唯一有点遗憾的就是她的第二个儿子因为脾气太坏和不能生育，老婆经不住他的蹂躏和别的男人跑了。但更多的是开心和快乐。晚年的女人也和她的婆婆一样信佛，但不一样的是她还很诚心的拜神。每个初一十五都带着她最疼爱的小孙女上街去逛，买孙女最喜欢的零食，买孙女认为好看的书包，买孙女喜欢的音乐书，每当这时孙女总会乖巧的说：“奶奶，以后我长大了给您买旗袍穿！”女人就会乐得合不拢嘴，连说好好！也许女人心里真的有一个关于旗袍的梦……

八十岁那年，女人在小儿子家给孙子孙女们分她从市场刚买回来的新鲜水蜜桃时被绊狗的绳子绊倒了，摔坏了股骨头，从此就一病不起。在床上躺了将近一年以后她偏瘫了，半身不遂。家人只能帮助她翻身和洗刷，大小便经常失禁，经常在床上痛哭。孩子们因为忙碌没有办法时刻守在身边，小孙女很担心祖母会有什么需要，一放学回家给祖母做点心，帮助她翻身。她常常想：祖母一个人在痛苦里面煎熬，时间有多难过。她学会了为祖母按摩，陪她谈心，尽管女人已经言语不清了，小孙女还是会给她一份安全的微笑，给她讲关于旗袍的故事和穿旗袍的祖母会多漂亮，这个时候女人总会欣慰的笑，然后沉沉睡去！

一个春天的雨夜，女人痛苦的呻吟着，脸上、额上直冒汗，水也不喝了，怎么照顾都不行，小孙女一个人侍奉床前，就怕祖母有个闪失，跑去叫大人和医生来的时候都差不多不行了，医生交代准备后事，寿衣都连夜准备好了，女人还是熬了下来。也许是以往的苦难太多，磨就她坚韧的求生意志，她曾经很坦荡的和小孙女说过她很怕死。

尽管很怕死，但她还是死了。那年她八十二岁。当最爱她的孙女赶到时，她已经安详的躺在灵床上，穿上漂亮的衣裳，但不是旗袍。一把折扇，打扮得端庄和干净。只是，她的眼睛始终没有闭上，不知道是担心什么还是没有穿上旗袍的缘故；她的身体由于腐烂发出阵阵的味道……小孙女心疼的掀开盖单，叫了一声奶奶，就掩面跑开了，她没有办法接收最疼爱她的祖母就这样去世了，离开了，但心里还是想祖母总算了幸福了，离开了苦难就是接近了幸福！也许天堂会有美丽的旗袍！！！

我就是那个小孙女，祖母去世那年我十七岁，后来我经常想象祖母穿旗袍的美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