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接受了安排，接任虞所在的班级。

开学的前一天，站在窗前。依旧是这样的六月酷暑，淡却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决定是不是正确。

虞的资料上赫然写着：父，良。

良，淡十年前的老师。

良，淡十年来的干爹。

良，淡十年前助她取得不可思议的成绩的人。

良，淡十年中一直感激的人。

毕业后，淡一直与良保持着非常要好的关系。

淡知道自己对良的情素里，多半是感激之情，但还有一些，却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淡知道自己对良的感情中，多半是善意的，但却在某个瞬间，回忆起一些事情时，有一丝淡淡的仇恨。

良接任淡的时候，虞已经一岁有多。牙牙学语的时候。

良在指导淡的时候，虞便在一旁嬉笑。

良教虞叫“姐”，在一旁休息的淡就抬头与良相视一笑，然后低头逗虞玩会儿。

良找到淡。

他说“淡，你不用勉强自己的，你有选择不教虞的权利。”

他说“淡，我怕你受到委屈，你知道，虞对你有成见。”

他说“淡，我知道说服不了你，你一向是有主见的人，但是我真的不想虞使你下不了台。”

淡钩起一丝微笑：“不，不会的，虞是个好学生。干爹，你放心吧。”

嫘，淡十年来的好朋友找到淡。

她说“淡，我不懂，你知道虞不会给你好脸色的，为什么还要去教她呢？”

她说“淡，我不懂，十年前，那个人人想和良套近乎的时候，你固执地称呼他为老师，现在，他本和你已经无关了，为什么你还一直与他保持这样的关系。”

她说“淡，我不懂，你何必忍受那些说不清楚的眼光，你是那么清高的人。”

淡说“教虞，是我的职责。十年前，我不想顶那个压力吧。你也懂，一声‘干爹’，要惹多少人的妒忌，至于现在，我感激良，那不是时间的问题。如果我也和那些人一样，那只能说明我从一开始就在利用良了。”

虞找到淡。

她说“淡，你不必来教我的，你清楚自己将面临什么。”

她说“淡，你何必自欺欺人，你和他一样，你们都在自欺欺人，你们这样十年了，除了你们自己，你认为你还能骗得过谁？”

她说“淡，你这样做会打破一群人的平静的，没有你，本来我们是可以很平静的生活，我的父母也许生活中没有爱情，但至少会有亲情，有彼此的依赖。”

淡说“对不起，虞，也许你说的是对的，也许你还太小，真的什么都不懂。我记得，十年前，我只比现在的你大一点儿，也是这种充满幻想，充满浪漫的年龄。”

淡翻开当年的日记，书页翻黄，却依旧墨香淡淡，十年前，自己确实是充满幻想，思想偏激。但是她又是那么自信，一直到现在，她都认为自己当时又是足够成熟的。也正是因为那份早熟，她又拥有足够的理智，拥有傲人的清高。也许那就是她能将十年前的所有感情保存至今的原因，如同这书页间的淡淡墨香不是随意的染上去的，她自信那些感情不是一时的冲动，而且更多的与爱情无关。

翻开当年的照片，有一张淡挽着良的手照的，那是毕业时的留影。看了，嫘不禁长叹一口，这张照片，淡当年并没保存，她便捡了回来。相上的两人，不知道为何，笑容总给人以默契之感，嫘知道，良与淡确实有一种说不清楚的默契，从淡父母双逝开始，也只有在遇见了良后，淡的眼中才有了笑意。嫘记得，淡曾经说过，一切其实与任何无关，只是一种因为伤害而需要的依恋，因为是他，只是他在那个时间出现了罢了。嫘也记得，良出现的时候，淡的父母刚走不久，嫘也记得，淡说过，她的父母最希望她升入那所重点。淡在那年发了疯的学习，却因为体能无法达标而可能将全功尽弃。嫘知道，在淡因此而一撅不起的时候，是良伸手帮了她。

嫘说：“淡，你告诉我，你等了十年，在等什么？”

嫘说：“淡，你告诉我，你守了十年，在守什么？”

嫘说：“淡，你告诉我，一切的一切，除了感激，是为了什么？”

淡说：“我不知道，但是，我害怕被抛弃，也许我什么都等不到，但是至少我觉得世界上还有东西需要我等待。”

淡说：“我不知道，也许我什么都没有守，只是需要一个期盼的理由。”

淡说：“我不知道，就如同那墨香，你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只是它一定能使人塌实。”

很平静的又一年。淡很平静的每天站在讲台上讲课，虞很平静的每天认真学着。嫘和良也每天很平静的做着自己的工作。

每星期，淡依旧按十年不变的的习惯去看望良。平静地喊良“干爹”，平静的和良说笑。

嫘说：“淡，路是你自己选的，你觉得幸福就好。”

虞说：“淡，你们为什么要欺骗，你真的敢说一切的一切与爱情无关吗？”

良说：“淡，这样的平静虽然很好，但你真的为此快乐吗？”

淡想，日子也许真的就会这么过下去，所有人的所有感情，也许就只会在那一声声“干爹”，“老师”，“爸”，“姐”，“朋友”之间流传。如同那些淡淡的墨香，长远，安定。

平静在虞的母亲的葬礼上戛然而止。

虞说：“淡，你看，这就是那些平静后面的不平静。”

虞说：“淡，你看，这就是你们自欺欺人的结果，你们让她等了十年，却什么也没等到。”

虞说：“淡，你看，这就是你们软弱的结果，你们自己在笑容的背后却活的很辛苦，也让别人活的很辛苦。”

淡抬起头：“虞，你才11岁。为什么你那么清醒，这不该是你看懂的。当年我就是看懂了这些，才会害怕的。是不是因为我，你才那么小就看懂了这些。都是我不好吗？”

嫘说：“淡，其实你很自私，我相信你比任何人都理智，都清楚什么是事实，可是你不想面对事实，因为那很残忍，你不愿意再被抛弃，所以在假象中活了十年，尽管那伤害了别人。”

嫘说：“淡，其实你很残酷，我知道你害怕一个人，可是，你却让另一个人，一个同样柔弱的人，独自走了十年，直到她生命的尽头，她也是一个人。”

淡说：“嫘，你说的没错，这十年，真的只是我编的一个梦。其实我，早该在十年前毕业时就离开不是吗？其实我应该和其他人一样不是吗？我并没有什么特权啊。我应该在该离开时就彻底消失，做良的成百上千的普通学生中的一个，消失在茫茫人群中。会有这多出来的十年，都是我太自私了。”泪，无声滑落。

雨，连绵不断地下着。

“嫘，你看，天都哭了。我记得，我父母也是在这种时候走的，那段时间，天哭不止呢。”

“淡，你真的要走吗？”

“我早该走了，我向上天多借了十年，其实该断了早断了，虽然我在强求，但是没有了的，强求也是无意。”

“所有的，都一起带走吗”

“其实也许从一开始，一切都是感激不是吗？人类最该留下的，不就是感激之情吗？”

嫘找到良。

“淡走了。”

“我知道。”

“她找过你？”

“不，是我感觉到的。”

“默契，是的，我记得，这是你们该有的默契。”

嫘打开淡留下的日记。

却是字迹模糊，只有淡淡墨香。

嫘拿出那张照片。

却是照片泛黄，只有默契依旧。

嫘说：“天若有情，天亦老。”

嫘想：淡，你是不愿意承认其实一切不是感激，而是心灵的相通对吗？那就让一切随淡淡墨香而散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