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故乡的门前有两棵树，一棵是梨树，还有一棵也是梨树。一棵在东，一棵在西。

东边的梨树又高又大，有数丈之高，几人合围，应该是祖先留下来的。它的果实小，酸酸甜甜，我们从来就没有上去过。西边的梨树又矮又小，是我哥哥嫁接的。它的果实大，一样的酸酸甜甜，我们从来就不需要上去。

梨树的下方是一条小溪，小溪从屋后名叫九十九尖的高高的山上流淌下来，总是那么清澈那么阴凉。

每当春来，小溪就比以前更加活泼欢快了，梨树也是花满枝头，一身的白纱轻云，淡妆素裹。春风徐徐，梨花漫天飞扬，缤纷如雨，似梦如幻，就是仙境也不过如此吧？

如是晴朗的夜晚，我们常常会聚坐在梨树下，透过梨花的缝隙，遥望碧空里的明月，看那吴刚不知辛劳的砍树，想那嫦娥究竟是怎么的美丽。有时候，我还想，那嫦娥是不是像梨花一样纯洁，有没有我姐姐漂亮，是不是跟我妈妈一样慈祥？“天上的月亮在水里，水里的月亮在天上”，我不知道，月亮也不会回答我。

梨花当然漂亮，我们却常常希望它快快离去。不是追求“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的感觉，也不是“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的矫情，而是我们想那酸酸甜甜的梨子味道呢。那时候，吃饱肚子当然是件难得的事情，吃水果自然是难上加难，吃水果填饱肚子却是一举两得了。

西边的梨树矮小，方便摘取，梨子大却不多，当然不能满足我们兄弟姐妹的需求；东边的梨树高大，梨子小却很多，但是我们摘不到，这难不倒我们。只要等到风来，一阵风过去，地上草丛里，小溪的水里就尽是令人馋涎欲滴的梨子了。实在没有风的日子里，我们就叫力气大的扔一节短木棒上去，也会落下不少梨子来的。

升学，离家，结婚，生子，一别就是将近二十年，不知道故乡的梨树还是不是花飞满天，果实累累？不知道小溪水里的月亮还是不是那么清澈明亮？

前几年，带女儿回去了一趟。可惜不是春天，没有看见缤纷如梦的梨花雨，但是我仍然很欣慰。

东边的梨树干虽然更见斑驳了，它的上面依然是“千朵万朵压枝低”的壮观，西边的梨树竟然是高大了许多呢。我捡来梨子先给女儿吃，女儿漫不经心，不屑一顾的样子。也罢，女儿生来衣食无忧，正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何必把我的情感强加于她呢？我就自己吃起来，还是那种熟悉的味道，酸酸甜甜，直到心里。我就不清楚，什么鸭梨，雪花梨之类优良品种的梨子我也吃过不少，怎么就是没有自家的梨子那种香味呢？

夜晚，带女儿到溪边乘凉。女儿对此很感兴趣，一双稚嫩的小脚总爱泡在水里，看着水里的明净月亮，我也给她讲起了嫦娥的故事。不知道她有没有想过，嫦娥是不是有她妈妈漂亮，跟她妈妈一样慈祥？

又是几年过去，而今离家是千里万里了，回家也是千难万难哟。昨夜“碧利斯”长途来袭，一晚的雨骤风狂，不知道那棵年迈的梨树还能经历这般风雨吗？

2006年7月15日温州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