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心疲惫地走出尔虞我诈的职场,可还是无法把自己的本色表现在脸上。
“杨老师,又回家去打牙祭呀!”
看着他们潜台词丰富的鬼笑,我只能用糖衣炮弹去轰炸,可最先受伤的往往是自己——星期日,星期日,老师的星期天嘛!
“杨老师,还甩火腿呀。”
“赶车不方便,路太烂了。”
其实他们也心知肚明,我这是故作姿态。现在留守一族赶场,都玩招手即至的摩的,而我这个八十年代的“精英”,虽没有把一个铜板扳成两瓣花的窘迫,但还是得精打细算。没有免除学生的杂费之前,学校还有点灰色收入。现在可是板凳钉钉子,一个萝卜一个坑,学校的一切费用都“规口”了——国家已经给了你们报酬,就应该完成这份本职工作。如果按照这个逻辑:交警对超载司机的处罚是不是多管闲事?
爬上倒马坎,人烟稀少起来。小路在半山腰蜿蜒:“白云深处有人家”。我的心舒展了些,脚步也变得轻盈起来。
刚拢屋,妻子就抱怨起来:
“帆儿上次月考,又往后索了十几位。”
“拿几科摆起了?”
“英语有了长进,但化学降了不少。”
儿子的学习,真的让我有些为难:语文、数学、外语,这是升学的大户,那一门都不能翘;物理、化学、生物也不可小看,那一刀都会给你致命一击。作为一个“英盲”,我真搞不懂我们的教育:全民皆兵学英语,在加上疯狂英语的推波助澜,英语真成了一个香饽饽,不管有没有实际用处,先抬来一根硬杠子横着在说: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钱!
儿子学得也很辛苦,我这个当父亲的当然不能袖手旁观,耳提面命是少不了的,可吐出来的都是一些空话。
“英语要突击,其它学科也不能放松呀。基础没罢扎实,大楼是要垮的。”
儿子已习惯了我的泛泛而谈,闷声不响地继续面壁思过。
“老大,空了没有?”
“妈,有什么事吗?”
“帮我挑两挑粪,去淋一下野鸡盖的包谷。”
对母亲,我有十二分的惭愧。母亲今年已经六十多岁了,还在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每月也就八百来元的工资,虽然每天都精打细算,还是没有多少闲钱。何况还要留一手:万一儿子瞎猫撞上死耗子,把祖坟上的弯弯柏树扯伸了呢!
夜幕慢慢罩下来了,鸡开始回笼了。我还是得披着面具,免得自己的失态,败坏了一家人的和睦。
母亲又守着电视机闭目养神了,儿时的连裆裤却跑来凑热闹:搓两把。
搓就搓,反正时间难得打发,在勾心斗角中反而斗志昂扬。
战场一摆开,就开弓没有回头箭,不到十二点是下不了场合的。我本来就是一个夜猫子,随便玩吧。
“老三,最近没有出去?”
“才回来两天,明天又要到悦来去。”
“老四呢?”
“现在地条钢查得严,老板放我们半个月假,说是要搬厂。”
也是呢,东方不亮西方亮,质量算过逑,价格才是硬道理。
我不敢与他们谈效益。别看他们出卖的是力气,可每月的收入不下1000元。只是他们不能旱涝保收罢了。做学问的不如卖皮蛋的,现在知识分子虽然撤掉了“臭老九”的帽子,但社会地位却在一步一步往下滑,不是这张面子硬撑着,早就集体自杀了。
母亲早就到爪洼国去了,儿子还在“头悬梁,锥刺骨”。
“早点去睡吧,关键是要消化。”
儿子领了圣旨,逃也似的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我麻利地冲了一个凉,把身子摆到床上,像散了架似的提不起一点兴致。
但这是最后一道工序,不完成,岂不成了次品。于是,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试验田。
一切都沉寂了,连聒噪的蝉也失去了耐心,三咸其口了。我终于带着疲惫,今天第一次让郁闷爬上了眼角。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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