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启用另一个房间的空调器,由于运转的异常响声使我发现该空调器的室外部分的箱体内有一个鸟窝。对此我并不恼火,因为鸟是我童年的伙伴,我是在鸟声中度过童年的。
然而这三十年来的城市生活,使我脱离了故乡那个百鸟争鸣的世界。童年那故乡的鸟声给我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至今我记忆犹新。
我的故乡是桂北的一个山村,那儿四面环山,山高林密,有上百种鸟类生息在那里。在我的童年时代,那里的生态环境还没有受到破坏,一年四季,都会听到各种不同的鸟鸣声。最热闹的要算春暖花开的时节了,那真是百鸟争鸣、百花竞放的世界啊!
常言道,“近水知鱼性,近山识鸟音”。在我童年的那个时代,大人们的心境却特别的开朗,他们将鸟声中的故事,一个个地向我们这些孩子们讲述,我们听得入迷,他们自得其乐。
那里的鸟类很多,有黄鹂、白头翁、画眉、喜鹊、山鹰、猫头鹰、鹞鹰、杜鹃、太阳鸟、菜子鸟、长尾蓝鹊、乌鸦、了哥、斑鸠、布谷、鹧鸪、山鸡……等等,还有许多我不知名的和只闻其声未知其形的鸟。它们各有各的歌声,它们鸣叫的频度、声强、调子、旋律和花样都各不相同。有的高亢激昂,有的低调委婉;有的短促铿锵,有的拖拉曲折;有的雄浑粗重,的清脆嘹亮,可谓各有特色。当它们一齐弄腔时,俨然复杂的交响音乐,令人闻之振奋。那里真是鸟的乐园,也是我童年的乐园。
那些奇特的鸟叫声,被大人们用壮语给“形象化”了,有的还带着美丽的传说故事呢。
那里世代居住着壮族人,他们常用壮语直接描绘那些鸟叫声,诸如:“啊雅——,一个驴——过了呼”,(黄鹂的叫声);“打姑落荒丢雪雪”(一种鹧鸪的叫声);“打奔梭——打奔梭——”(种田戽水的声音);“京丽——,京丽——”;“百类百分比——七十四卦化爻”;“博杯同昌道”;“婆呀婆喂——叨呱”;“噫吁——,久违”;“嘎哆!嘎哆!”;“善!善!善其廖廖!”,等等。
他们也常用壮语去曲译鸟声之意,诸如:“夹块肝待父、夹块肉待叔”;“鸡腿小细细、鸭腿大粗粗”;“各干各的!”;“种田打畦”;“父去野外未曾归”,等等。
还有许多鸟的叫声,无论用什么语种的发音都是无法模拟的。比如有的象是在砧板上剁肉的声音,有的酷似敲打破竹筒的声,等等。
有一种鸟,全身黑色,鸽子般大小,但不是乌鸦,当地人称之为“黑衣鸟”。它常钻进人们的屋子里,偷吃油盐和辣椒,为此我们常能逮住它们。它们很聪明,要食山螺的时候,把山螺叼起飞得高高的,然后瞄准一块大石头,把山螺拽下来,多次如此,等坚硬的螺壳摔得碎了,才啄食螺肉。
有一种鸟,全身羽毛雪白,红冠红嘴长尾巴,常在洪水季节孤独的出现。当地人说,它飞的高度,就预示着洪水将要到达的高度,每当见到它,人们就忧心忡忡,其实都是不灵验的。大人不太喜欢见到它,而我却非常喜欢见到它,因为它极为罕见。我喜欢它一身洁白的羽毛和鲜红的冠,我想象它是圣洁的报信的天使。
有一种鸟,我们从来不见到它的身影,因为它只在最高的山顶和云霄里叫唤。晚春初夏的三四月中,从黎明到傍晚,它“寡公寡婆”地啼叫不止,这时人们就要考虑插秧的事了。
那里的人们都相信黄牛是前生负债的人投胎的,所以牛也是九月怀胎的,是通人性的。大人们说,猫头鹰一叫,牛就知道艰辛的春耕就要开始了,所以流泪。每当初春,猫头鹰呼呼啼叫的时候,奶奶就叫我到牛栏去看老黄牛是否流泪,如果它流泪就去告诉她,她要给它喂一桶精饲料来安慰它。
……
童年的时候我生长在那个山村里,从我呱呱坠地的时候起,我就听到那些天籁之声,可以说我是在野鸟的叫声中长大的。直到长成十几岁的少年,我都沉侵在鸟鸣的氛围之中,其中当然有我与鸟的许许多多的故事。童年的春季,每当天刚朦朦亮的时候,百鸟就竞相欢唱,“交交恰恰”,有十分的欢闹,如今回想起来,犹有深深的怀念。
最近几年,父母渐渐衰老了,我回故乡也渐渐频繁起来。我问起家乡的旧事,父老乡亲们说,不知啥的,有十多种鸟类绝迹了,还有几十种花草也绝了种,我听此说,心情十分的沉重。我也感觉到家乡的山野,已是旧景不在焉。童年那些美好的景象,已经成为依稀的记忆了。童年的花鸟早已化为尘埃和清风,但我希望能够看到它们繁衍延续过来的子子孙孙啊。
人生来世,所追求的并非全是秋天成熟季节的果实,还希望拥有春天的胚蕾和夏天的枝叶那些生动美好过程的记忆和回味。
故乡的鸟声留在故乡中,童年的鸟声已经留在童年里了,可是,它还常常在我的梦里再现,在我的回忆中萦绕。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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