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贺小跃。据说这个名字是我祖母取的；一个从没进过学堂门的女人能够给孙儿取这么个“好听”的名字当然是“剽”来的。可是家里人至今也搞不清我应该是这个小育，还是那个晓若，后来由于身份证办事人员的笔误将错就错叫了现在的名字，取其时不我待、一步一个脚印之意吧。

因为自己没有长得高大英俊，一米六五的个儿，用时下流行的说法叫二等残废，所以才刻意要一步一个脚印；而且因为知道自己是小人物，所以时刻告诫自己，不要得一点意就忘形；也正因为自己“小”，所以才特爱“小”，常把一首诗当拐杖一样挂在自己嘴边——湿是我的湿，冷是我的冷，即使缩成雨点那么小，也是我自己的小。

事实上，我小得在人群中谁也甭想找出我来，悄悄的我去了，正如我轻轻的来，当年徐志摩的这道诗好象是专为我写的。所以年轻时特崇拜他，可谓五体投地。可惜我没有他那种“艳福”，我也能为女人写诗，却不能使女人的眼睛比看钱更发亮；他的潇洒我也学不来，他消失在四月睛朗的天空，我却不能，因为我坐不起飞机。我知道，我终归将在那荒凉的山岗占上那么五尺来长的黄土，象我的祖辈们那样。

重要的是，我现在还活着。生活在继续，我也继续。虽然我活得不是那么滋润，却也不怎么艰辛。每天八小时的上班对我来说毫无意义。可是我也没办法不上班，我得挣钱，我得养家，连我自己也搞不清我到底是为生存而上班还是为上班而生存，反正我已经习惯了这种候鸟式飞来飞去的生活。每逢星期一，我便从家里赶往八十余里外的电站上班，工作时我认认真真，任劳任怨，不求先进，但图“捞点活命钱”。然后星期五我又赶回家和妻儿团聚，儿子常常提些“莫测高深”的问题难倒我，比如：为什么把人贩子抓去坐牢而不抓菜贩子？为什么人只生一张嘴却有两只眼睛？等等诸如此类的“幼稚”问题。可看儿子那个认真劲儿我又不能不回答，于是胡诌些“狗屁”哄他，满以为能搪塞过去，哪知儿子连珠炮似的把我驳得体无完肤，甚至扬言要造一个地球，把中国人全部迁到他觉得美好的“地球”上去。因此我对他刮目相看，相信他不是吾侪之小字辈，对他寄予蛮大的希望，时不时地鼓励他想入非非，被老婆骂作是“想上天了！”

“当然要上天！”儿子豪情满怀，看来不是我“小跃”式前进的人物，而是孙大圣式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了不得！了不得！

我能为制造这样一个儿子而骄傲。儿子现在是小学三年级的学生，考试成绩总是名列前茅。他现在提问可不象以前那样没有深度，文化底蕴十足，都是电视教“坏”的，没有相当的知识是答不上的。“答不上吧？”看我狼狈的样子，儿子翘尾巴了。他自己也知道这个毛病，他在日记里写道：他属鸡，是一只骄傲的大公鸡。有种！他得意，甚至忘形。可是没有飘飘然的感觉。从根本上来说，他还胆小些，虽然跟老爸闯荡过上海滩——这不能不怪他妈妈。

他妈妈，也就是我妻子，是那种旧式的留声机，很旧，很旧，但仍能发出美妙的声音，她顾家，有一种牺牲精神，听老公说儿子是母亲一生的职业，便毅然决然做了“留守母亲”。可是她不放心儿子天马行空，总想牵牛似的，因为她觉得外面的世界诱惑太多、危险太多。这样一来，养成了儿子“草林皆兵”的心理。不过，崽大不由娘，现在儿子经常踏着他的“铁骑”征服世界了。

我很爱我的妻子，我的妻子也很爱我。她的爱是一泓井水，一眼就能看到底，让人清爽可心，而我却似出山的泉水，时而激起浪花，时而复归平静，有点变化无常、捉摸不定的味道。也难怪她担心我象担心她儿子似的。她怕我受诱惑，怕我吃亏，总而言之，她怕失去我。其实就我的人格情操而言，我永远不会背叛她。只不过一直以来，总有一个“魔”困扰着我，而这个“魔”就是我所谓的思想，连妻子也不屑一顾的“歪理邪说”；正是这个“魔”使得我有时“寝食不安”，“憔悴”得不象人样，正如歌词所说的那样“很受伤”。也许思想才是生活的敌人吧。

瞧，我说到哪里去了？我写我自己怎么说到妻子和儿子呢？其实，我们是三位一体。没有妻子和儿子就没有今天的我。是妻子和儿子成就了今天的我，一个想脱离低级趣味却又不能不听妻子油盐歌的、一个曾经是豪情万丈归来却空空行囊的、一个总颠着脚走路的我——啊哈，我，小人一个，如此这般。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