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篇献给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
(一)
带着父母的期盼,在一个寒冬的夜晚,我降临于世间,那是一九八一年二月十六日凌晨四点。我的到来,让我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高兴得合不拢嘴。外面刮着呼啸的北风,夜空中北极星闪烁着光芒,昭示着一个新的生命的开始。
这是个贫苦而朴实的农民家庭,祖辈世代为农,家里人都忙着田地里的农活,没有太多的时间来照顾一个小孩子,更没有太多的粮食来充饥,我吃着母亲的奶水逐渐一天一天长大,因为母亲又怀了小孩--我今生唯一的弟弟,我被迫在出生五个月后停止了吃奶,家里人开始想尽各种办法养活我。好在那些年月,父亲常年在外打工,多多少少挣了一点钱,买了当时人们认为是营养极品的廉价奶粉,用水冲调后喂我吃,我总算活了下来。
当我开始学会吃东西的时候,家里人便以仅有的一点粮食--小米给我煮粥喝。那浅黄色的小米粥散发着的淡淡的香气,至今不知有多少次让我在梦中回味无穷。可是好景不长,本已学会蹒跚走路的我,由于营养不良,站都站不起来了,躺在炕上,奄奄一息。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急坏了,开始变换着花样给我补充营养,终于,在他们的关爱下,慢慢地,我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脸开始红润了,眼睛也有光泽了,家里人悬着的心有了着落。从此以后,爷爷奶奶对我疼爱有加。
在我们这个大家庭里,我还有一个叔叔和两个姑姑。我渐渐长大,年纪尚小时,便整日跟叔叔一起玩耍。那时的叔叔还没有女朋友,很憨厚老实,对我也特别好。每次出门,都把我抱在怀里,或是背在背上,和我有说有笑,我总是在他温暖的臂弯里甜甜地睡着。因此,我和叔叔有一种特别的感情,他不像我的长辈,更像是兄弟或朋友。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我四岁了,比弟弟大一岁,叔叔结婚了。新娘(我后来称她为婶婶)是一个很小气的人,由于那本来就是一个贫穷得一无所有的年代,她对我们家里人更加吝啬和苛刻。我的婶婶竟然怂恿我的叔叔提出分家,老实的叔叔不敢多说什么,年纪已大的爷爷奶奶也没有办法,我们一家四口人被赶了出来。爷爷奶奶老泪纵横,把我们送到很破旧的一座老房子里。从此,那养育我的温馨的“大家”没有了,我那憨厚老实的叔叔没有了,两个姑姑一气之下,远赴他乡。两个家过着矛盾重重的日子。
以后的日子,我很难见到爷爷奶奶一面。而他们也不便和我们来往,但是对孙儿的想念之情日益加深。爷爷经常趁婶婶不在的时候,偷偷地来我家,给我和弟弟送来我们爱吃的瓜枣,每次我都拽着爷爷长满老茧的手,不让他走,他却总是摇摇头,含泪离去。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了,一个人跑到爷爷奶奶家里,去看望他们。爷爷奶奶欣喜异常,奶奶将刚刚蒸好的白面馒头递一个给我,可是这时,婶婶出现了。她愤怒地从奶奶手中把馒头夺过去,转身走了。我傻傻地呆在那里,奶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就在这样的环境中,结束了我的幼年生活。
(二)
七岁了,爸爸妈妈送我上学了。记得读学前班的我,冬天里总是迟到,每次走进学校的大门,便远远地被老师叫住,带到办公室里罚站。但我的学习成绩出奇地好,村子里的人都夸我是个聪明的孩子。为了不再迟到,我总是不在家里吃早饭,而是手捧着一个“玉米干令”(即玉米干粮,一种玉米面蒸的馍)边走边吃,快到校门口的时候,我便把它藏在学校旁边一片玉米田里垛起的玉米秸中,等放学后找出来继续吃。这养成了我从小爱惜粮食的习惯,直到现在,我吃饭的时候从来不剩一点儿饭。
放假的时候,我还会去看看我的爷爷奶奶,而且总不忘带些好吃的东西给他们。可是不幸的是,在我升入一年级的时候,我那亲爱的爷爷,时时关心我的爷爷去世了。我不清楚自己什么感觉,甚至一点悲伤都没有。因为我知道,在天国的爷爷不希望看到我难过,只想我能坚强地生活下去。爷爷走了,带着我的遗憾走了,在他有生之年,我没有让他得到有我这样一个孙儿的幸福和骄傲。这也许是我一生最大的遗憾,是我一生最大的歉疚。
我更加努力地学习了,为我的爷爷。我成为班级的班长,学校的大队长,并从四年级时开始就被评为“旗级三好学生”,并以优异的成绩在一九九三年踏进了中学的校门。这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我多次代表学校参加各种学习竞赛,为学校争得了很多荣誉。然而,这也是我最痛苦的日子。我的小姑,因为和丈夫不合,服毒自杀。我的奶奶,也相继去世。丧失亲人的痛苦,让我悲痛欲绝。
我伤心过度,身体渐渐地虚弱了。鼻子常常血流不止,课桌上的书本,宿舍里的床单,都被染红了。庆幸的是,这个时候,我没有绝望。我坚持锻炼,从不放弃,度过了难关。而且再次以平均每门九十分的成绩告别了我的中学生活,于一九九七年进入了我的中专时代,小我一岁的弟弟,为了我能继续上学,被迫辍学。
习惯性的刻苦,使我成为班干部,加入了学生会,并被评为学校“优秀学生干部”、“优秀团员干部”及“自治区级三好学生”。然而,在这个时候却迎来了我一生中最刻骨铭心的时期。面对城市的繁华和学费的居高不下,想着家里为我操劳的父母兄弟,我彻夜失眠。大笔的医疗费终未能治愈我心灵的伤痛,我陷入了难以自拔的忧郁之中。学习成绩直线下降,一九九九年,我不得不休学在家。
五个月后,我重返校园。感觉一切是那么亲切,又是那么陌生。我要重新开始我的生活了。我像其他的同学一样,开心地参加各项活动,勤奋地学习。我又找回了自己,我的世界充满了阳光,我再次恢复了以往的自信。我不断地进步,学习各种本领,每天生活得很充实,很愉快。
我带着我的梦想,为我未来的远行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三)
有些事我难于启齿,但毕竟已成为过去,而且我也能以一种正确的态度去接受和面对它,所以我就没有什么顾虑了。在我读中学的时候,有两件事给我造成了很大的心理阴影,以至于我用了很漫长的一段时间才从这种阴影中解脱出来。
这两件事都关乎我的母亲。
第一件事,就是在一个秋天秋收结束的时候,村里要开展“大会战”,就是全村人年满十八周岁且在六十岁以下的成年劳力全部要出义务工去修堤坝或是种树等。那时我和弟弟还未满十八周岁,但父亲常年在外打工,帮助母亲做一些事情也是我们义不容辞的事情。记得当时就是在山上修堤坝的时候,母亲和同村的一位中年妇女发生了口角,吵了起来。因为当时的年代,像母亲那样的中年人根本没有读多少书,所以他们的思想十分的狭隘。两个人气不过,竟然动起了手。结果母亲手中的铁锹不小心碰到了对方的下巴,把人家的下巴划了一道口子,对方一气之下,告上了法庭。在那个时候,我和弟弟很为母亲担心。虽然最后只是赔偿了两百块钱的医疗费,但在我内心的深处却烙下了深深的印。
另外一件事,是我最不想说的事情,但却是给我心灵很大伤害让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从心中抚平这种伤害。因为父亲年年出外谋生,家里只有母亲一个人操劳,而且忍受着长时间的孤独和寂寞。正因为如此,一个好心帮助我们的男人成了母亲外遇的对象。作为孩子,我不知道怎样去面对这样的事情,又怎样去向外面奔波的父亲说明。我的心里充满了自卑和矛盾。当我的父亲知道这一切后,他没有多说什么,他原谅了母亲的过错。我现在也终于明白,作为一个男人,应该如何去让自己的女人幸福。因此,我从心底原谅了母亲。说起来很复杂,那个男人就是父亲的结拜兄弟,也是我弟弟未来的岳父。
那个时候让我记忆犹新的还有一件事,那是关于父亲的,父亲是一个爱抽烟爱喝酒爱打牌的人,他喝完酒后喜欢唠叨,给我和弟弟“上课”,这让全家人反感。因为他爱打牌的不良嗜好,被人家投诉为赌博,其实父亲是一个从来不大赌的人,输赢不过十几块钱,就是为了在冬天没有事情的时候做个消遣。可是正因为如此,却被拘留十天,这多少让他的父亲形象在我的心目是变得不再那么高大。我也因此从小发誓,今生三戒:戒烟、戒酒、戒赌。
然而,我的痛苦并没有结束。当我忘掉这一切,离开我熟悉的校园,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带着我的梦想,踏上南下的列车后,我不得不面对我人生的另一个黑暗时期。
面对现实的无奈,面对自己的渺小,我在思考,我曾经努力的结果就是这样吗?我再次重蹈覆辙,陷入了忧郁的深渊。每天精神委靡不振,头痛欲裂,曾经的自信一点一点瓦解,我心里几乎崩溃,甚至几次想到自杀。所有我工资都支付了我的医疗费。我就在这种绝望的边缘挣扎着,因为我不想死,因为我还有亲人,因为我对生命还充满希望和憧憬。 我在地狱里煎熬着,煎熬着。
(四)
我的坚持没有白费,在我住进医院四十天之后,在我与死神擦边而过之后,我重拾往日的笑容,我的天空又一次蔚蓝,呼吸着新鲜的气息,我真正地感受到生活的美好,生命的可贵。在那些晴朗明媚的日子里,爱神丘比特悄悄来到我的身边,我与女朋友相识相恋了。
爱情的伟大力量再一次将我唤醒,我完全忘记了过去的一切不幸。我又开始努力工作了。尽管日子过得非常艰苦,可我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信心。我微笑着去面对我周围的一切。开心的,痛苦的,屈辱的,无奈的,幸福的,让我经历了人生的风风雨雨;嘻笑怒骂,悲欢离合,使我体味了生活的酸甜苦辣。
我以坚强的意志,不屈的性格,在嘈杂的车间里,在单调的工作中,找到了人生的价值,找到了生存的意义。从一名普通的员工,成为现在的中层管理者,这是生活对我的恩赐,对我曾经付出的肯定。
当我怀着激动的心情回到生我养我的故乡,我再一次热泪盈眶。父母已被岁月的风霜摧残的白发苍苍,为了生活,为了我,他们给予的太多了,我无法不从内心里感谢他们,尊敬他们。可喜的是,我的弟弟已做了爸爸,小侄女美丽可爱,我的叔叔婶婶也忘记了过去的所有恩恩怨怨,融入了我们这个大家庭中,叔叔家中的两个孩子也考入了高中。
那晚,当一大家人团圆在饭桌上的时候,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大家举杯推盏,觥筹交错,尽兴地谈唱。我说,以前家里穷,我们没有钱读书,现在不同啦,如果我的弟妹侄儿,那个读书有困难的跟我说,无论我怎样穷,都不会让孩子们上不起学。家里人听了,都点头称是。此后,我们一家人和睦相处,快快乐乐。
二十五个春夏秋冬,我懂得了,花谢了还会再开,痛苦过后幸福还会回来,逝去的是永远找不回的日子,我们不能抱怨生活,一切靠我们自己!我不相信命运,奋斗是我一生的承诺,活着,就是快乐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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