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军在教学战线第一线已战斗了二十多年了。俗话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我们的社会是不讲究平均主义、论资排辈的。最让刘军心疼的是：许多后来居上，踩着他的肩膀评上了高级，而他还是一个二级教师。等到他勒紧裤腰带准备放手一搏时，却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目前，小学的高级名额已经严重超标，今后五年内不再有高级指标下达。

刘军的失望易于言表，可胳膊拧不过大巴腿，谁叫自己自掘坟墓呢！二十多年来，刘军的教学业绩一直是温吞水，不上不下，稳居中游——既不会被戴上大红花，也不会被通报批评。大家都清楚，这种中间路线是最不得人心的：成则英雄败则寇已经深入我们的骨髓；要么，惊天动地，成为楷模；要么，遗臭万年，成为借鉴。

借着超女的人气，市教育局决定也来一场[ch*]女秀，搞一个“名师工程”：由群众评选自己心目中的“名师”。得票最多的十位“名师”，不仅会成为市里的培养对象，还可以越级晋升一档职务工资。

刘军知道自己的分量，这种评选是与自己不靠边的。

一个星期天，刘军无事溜达到城里，遇到了在县农业局坐办公室的老同学舒勇。

“老同学，报名没有呀？”

“报什么名？”刘军丈二活尚摸不着头脑，一脸雾水的看着舒勇。

“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市里不是在搞‘名师工程’吗？”

“你这不是笑话老同学么，我那是这块料。”

“你看你，真像扶不起的阿斗。鲁迅不是说过：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你怎么总是这么矮人半截地生活。”

“我行吗？”刘军还在迟疑着。

“说你行你就行。你如果不去参加，怎么能体现自己的实力。放心参加吧，我动员老同学投你的票。”

“这恐怕不行吧？”

“书呆子，放心吧，投一票才一毛钱，少抽一包烟，就可以让你打牙祭。”

刘军的野心被鼓动了起来。回到学校，精心打制了一份简历投寄到市教育局。没有想到，只三天时间，自己的名字就出现在了市报上，短信代码是：1122。

刘军第一时间通知舒勇，没想到，舒勇已经一口气给他打了五十票了。

“你也别闲着呀？”

“我能干什么？”

“动员学生投票呀！你教了二十几年书，学生还少吗？”

“这……”

“我说你呀，面子现在值几个钱。”

刘军狠下心，开始寻找自己教过的学生的蛛丝马迹。由于这种投票不伤筋有不动骨，通知到的学生都满口应允。为了增加保险系数，刘军还给班上的学生下达了任务：每个人至少找五个亲戚，每个亲戚至少要给他打50票。既然到了这个份上，还有什么面子抹不过去的。

快一个月了，刘军很想知道自己的实际排名，看看还有没有坚持的必要，那知却被舒勇顶了回来。

“怎么能半途而废？还要加大力度。”

“万一……”

“别总是前怕狼后怕虎的，开弓没有回头箭。只有霸王硬上弓，才有杀出一条血路的可能。”

一不作，二不休！刘军也霍出去了，离截止时间还有一个多月，奇迹不都是人创造出来的吗？何况，舒勇分析的也不是不无道理——真正的名师对这种“虚衔”是不屑一顾的，他们不会动什么手段；只有像自己这种老不靠谱的人，才会专心打迷头往里钻。现在的确是关键时候，必须撕破脸皮了。让人值得庆幸的是，为了体现这次评选的公正，特地从省上请来了两位公证员，对每天刷新的数据进行封存，连市里也没有几个人知道详情。

开学了，刘军的心却忐忑不安起来。上面的口风封得很严：说不到教师节，决不向外透露一点风声。

刘军窝在村小里，百无聊赖地打发时间，突然接到校长的电话：有记者要采访你，请你立即赶到中心校。

刘军立马向舒勇报告了这个好消息。

“老同学，有戏了。”

“可我说点什么呢？”

“教了几十年书，我想不会用针尖都挑不出几件能摆上桌面的事吧。一块大肥肉别埋在碗底阴吃了。”

刘军左思右想，鸡蛋里挑骨头，还真想不起几件既不显山露水，又能感人肺腑的事件。　

“你曾帮助过贫困生吧？”

“这是家常便饭。”

“你不是还圈了一块地搞勤工俭学么？”

经舒勇一指点，刘军一下子豁然开朗。

“注意，别把领导凉在一边。”

“怎么会呢！”

媒体的报道真的很急性，第三天的市报就登出了对刘军的专访，题目就是：《远山的呼唤》。刘军读着自己的光辉事迹，有些连自己都不认识了。

9月9日，刘军终于接到了到市里出席“名师工程”的表彰大会的通知。他立马又通知了舒勇。

“怎么样？毛主[xi]他老人家不是说：没有什么奇迹不可以创造！”

“真的谢谢你。”

“谢字放到以后再说吧，我已经在城里给你联系好了一所学校，你要改变自己这个阴性子。”

“我懂了。”

“等我的好消息吧。”

刘军真的一炮走红了，全县只有他一个人进入了全市“十佳”名人堂，短信排名是第三位。

学校已没有资格保留他的“学籍”了，刘军顺理成章地进了城，挂靠在城东小学，实际上是在县教育局教研室上班。

刘军再不出血就说不过去了，也显得不够哥儿们义气。他在小角楼办了五桌，一切听从舒勇的安排。

酒足饭饱之后，刘军正准备付账，却被舒勇挡住了。

“你这不是看扁老同学么？我来签单。”

“这……”

“学着点吧，等有机会的时候，不要手软。”

望着舒勇潇洒的背影，刘军才知道人比人气死人的古训的内涵。自己是半只脚进了土的人了，这辈子，是没有希望的了。下辈子，等下辈子吧，一定要好好混出点名堂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