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黑的煤海,透射一股深沉的力。它内心巨大的能量,给人们留下多少幻想。但不知为什么,我总把煤生成的历史和采煤人的历史联系在一起,怎么撕也撕不开。
有人说,煤矿工人是了不起的,也有人说,煤矿工人是不幸的。我就是带着双重的心理矛盾踏进煤海之湾。说心里话,来这儿我真没有多少激情,因为我总觉得煤是混沌的,它只有在燃烧之后变得单纯和明了。
四个月前,在朋友的推动下,我在煤海结识了一位二十八岁的少妇。她是那里的团委书记,不过在我看来,她和她的那些同伴没有什么两样。当我用采访的身份和她交谈时,我发现在她身上烙上了政治的印痕,听得出来,她并不深知政治,但不知为了什么,她却把自己的一言一行和政治联系得那么紧密。做为一级团组织的领导者,初看的确是和政治有关联。不过让我说,她首先是女人,其次是妻子和母亲。
生活的复杂化果真如此吗?和她交谈一个下午,我想写她的念头越来越小,最后要不是朋友尽力鼓动,我会放弃尝试。因为我觉得,她只是政治的产物,一个有着实在肉体却无人体共性灵魂的可怜人。
我很不情愿地写了她,四个月后,果真杂志社给我来函,说要用这篇稿子,稿子能变成铅字,我心里自然高兴,但高兴之余,又觉得有些空虚。
他们说要少妇几张生活照,我只得前往,见到她讲明来意,她的心里好不欢喜。
看来她也热爱生活,不过她却把热爱生活的那部分激情藏起来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兴许她太想腾达。
照了几张毫无主题的照片,这在我虽说不长的摄影史上还是第一次。不过我想,世界万物自有定性,用不着装饰,它就会露出原始的美。
“如果刊载出来,请多给我几本杂志”听她这话,我心里有一点愧疚。没想到她会对我涂抹的文字这么认真。
我写她是从女人开始的,在中国,女人似乎比男人更招人讨论,我发现,抛开她身上的政治外衣,她还是挺招人喜爱的。看来,人的原始力是伟大而崇高的,我从女人写起,又从女人收笔。结果完稿后,朋友不满意,认为政治色彩太淡了。不过我想,人与人为什么全要千篇一律呢,多几分色彩兴许能更招人深思。
我常想,中国人为什么就不能更多一些实在呢?明明是良莠世界,却非要把它喻为金子的世界,难道说在人的眼里,世界真的完美无缺?我和她一起来到井下,不是为了满足好奇心,而是在我觉来既写采煤人,没有一点感观上的认识,是很难写出动人的东西。
在井下,采煤人的辛劳让我的心收得很紧,热汗在煤粉扑面的脸上,掠过一道道印痕,给人一种沧桑的震憾,他们终日很少看见太阳,眼前是黑的,周身是黑的,面对的煤也是黑色的,彻底的黑,完全的黑,我不知道在他们的心里会留下什么。
我采访完了,要告别时,女主人非要留下吃饭,我推辞,但她执意不肯。在饭桌上,她问我:“你为什么要写我?”
“不为什么。”我是随意讲的,不料伤了她的心,她垂下眼睑,喃喃的说:“我也不想在这儿干。”
“为什么?”
“不为什么。”女人的答话,女人的心思,我知道自己弄不明白,所以也就不想再追问下去了。
“原谅我。”我说。
“谢谢你!”她说。
回到家的那天夜里,我一气完成了八千余字的长稿,我知道这长稿中,有自己的感受希望,也有痛苦和惆怅,说了些真话,也讲了些假话,明白了一些事理,也受到了众多的困扰。
写文章写出许多不明白,初看不值,但细细想来,人不就是正在这明白与不明白中走完人生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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