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水的1971
梦里花落知几世?一觉睡了多久,我从风声中醒来。
一只黑猫跳进窗内,碰翻桌上的灯盏,煤油洒落一地,屋内一片黑暗。母亲咒赶老猫的声音坚决清脆,老猫落荒而逃,我哭声紧起。
窗外依然风声水起,随后是落花片片,砸伤隔壁未婚女人的泪水。而我,我在农历三月的最后一天,完成了洗三的大礼。
桃花逐了溪水,柳色青过十里长坡。帘外绿肥红瘦,娘把我的到来,作为是上天对她的铭赠,村子里的胡瞎子,说我无行缺水,并得随母姓。于是,我拥有了自己的名字——樊水。
农历四月澧水泛滥,澧阳平原收割大片大片的油菜,它们抵御洪水,冒险成为水质的模样。
五月,水质的音乐四起,娘从我的哭声中打捞出屈原的诗歌。这时候,一颗星辰坠落,漫天的雨水涨了起来,漫向星星的窗棂,呼啸的大水,犹如淹没诗歌里的文明,淹没大片大片的黄土。
我百日那天,那只逃亡的黑猫拯救了我百日不会吸呍的命运。胡瞎子再次对母亲说——你需饮老猫鲜血,那小藕丫丫自会吸你丰足的奶汁。
母亲再次怀孕,偶尔关心那只黑猫的命运。
以后的日子我茁壮成长,一如村口的那棵年轻的榆钱树。
春央
每一次推开窗子,我就想说:“春天,别走,我是一个干渴的人,让我痛饮你灵魂深处的甘泉。”
时光很旧,在我的眼里,春天永远如嫩叶年轻。
关于你的村庄,桃花开好了,雨水赶了过来,你在信中所说的那种植物准确表达我开窗的方向。我在青灰的水雾里变得慌乱起来,其实,我就是你要找的那个水边浣衣的女子。
是湖南到浙江的距离陷我在黄昏的云中清洗时间的折皱。亲爱,你要记住:那些严谨的致词,只适合夜幕降临的时候轻轻抚摸。
呼吸如此缓慢,关于一个方向,我说过很多很多,但是那些拘谨而又犹豫的思考,轻易就被窗外的清风吹散。但我知道,永不沉默的是那涧流水,那扇窗子。
现在,我的村庄春暖花开,雨水正从你的那方赶来,我不容许花朵沉睡,不容许你写诸如“提笔就老”之类的书信。
二月未央,春天未走,春央,你就是我的西窗。
梅边吹笛
我一直相信,有一扇窗为我开着,有一朵花为我开着,有一缕芬芳的背面写着让我重返春天的地址,于是,我轻易在一种雪色的温柔里沉睡。
清笛吹寒。是一枚竹笛唤醒了一座梅园。
簇簇红梅开了,又渐渐干萎了,一茬雪飘过后,又一茬雪落来了。落在你的心上,我的记忆里。
笛孔里流出一条大河,流过你我的童年,梅香,留在你生命的雪地里。
折梅寄江北。你客居江南,我留在江北。许多年过去了,不知有没有那年遗落的梅香开在今年的冬风里。光阴如此流逝,逝者如斯,我把年轻时候的思恋被折叠成一叠一叠,种在我的纪念册里。而关于春天的请帖,始终没能寄给那株红梅。那是梅园中一株百年老树呵,每逢腊月里,都开放一簇簇蜡染的诗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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