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蜷在我的黑色转椅里，烟雾缭绕。



他是忧郁的，带点海风的味道，我这么想。

他幽幽地说“来生做只鸟，洒脱，栖栖翔翔。”我侧目而视，“你不知道吧，猎人的枪子就是给你这种鸟儿准备的。”然后继续修剪我的指甲。他无奈地笑。他说，那天惊喜地看到了她，给过他一大段快乐日子的人。错身而过又各自返回，四目相对，“是你？”惊诧于时光在彼此身上的流痕，似曾相识的还有声音。“你好吗？”只此一句，便令瞬间而起的感受梗在喉头，说不出来，咽不下去。当初也许都没想到，“你好吗？”会成为十年以后最难回答的问题。

“原本陌路又归于陌路，这样没有什么不好。上帝不该让我们再相遇。她先伸出手，我站着没动。我怕，从此以后，会不断想念这瞬间单薄的温度。”

当往昔风流云散，记忆的天空一片湛蓝。音容已在彼此生命的杯中化作陈酿，心置于一隅，会有着隔世的安详。我想起了李碧华，她说有些感情是指甲，剪掉了还会重生，无关痛痒。而有些是牙齿，失去后永远有个疼痛的伤口，无法弥补。

人生的舞台上，那样多的段落都已经斩钉截铁地落幕，剩下的还有什么？还要继续在那些打满了油彩的面孔后面，分辨一些肯爱与不肯去爱的心。只是，肯与不肯，都已经和彼此无关了。

“别责怪尘缘，哪一种情能亘古缠绵？”我只能这样安慰。





他身在围城，可他是虚幻的，我也这么想。

“婚姻是什么东西？是种习惯吗?你告诉我。”

我无言以对，说什么都显得苍白。

婚姻是双鞋。穿着这双鞋走路的人很多。都力求让这双鞋的外观唯美，至于里面有没有沙，只有自己的脚知道。一个人的婚姻是与别人最为无关却也是最受干涉的，大概源于人好奇的本性。人们习惯了把爱情和婚姻混为一谈。眼睁睁地看着，在这个爱情快要濒临灭绝的年头，还有一批又一批幸福的婚姻如雨后春笋。

“如果倒不掉鞋子里的沙，只好让脚委屈一点去习惯沙。”

“不然还能怎样？”

男人总想在红唇黛眉间找到有着丰富心灵和简朴生活习惯的女人。女人总想在坚厚臂膀中找到有所作为又情深似海的男人。结果有些人真的中了丘比特的箭，幸福地携手走上红毯。有些人却为了迎合世俗，到了一定年龄，削足适履地走进婚姻。不管起点在哪，起跑时都是有同一个愿望的，能相伴着跑到终点，风雨无阻。但是后来发现，现实总是与愿望相去甚远。

永远有多远？谁相信天长地久，什么样的爱情能经得住岁月的磨砺，都说经世的爱情，胜过一生的富贵，而爱情要怎样经营才不会走到穷途末路？

据说有人已经研究出了爱情的基本成份。是种与吗啡类似的苯基胺类的物质。和爱人在一起时它会被大脑的某个腺体分泌出来，使人有愉悦兴奋的感觉。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会分泌的越来越少，直至消失。一些一生恩爱的夫妻，是因为他们体内会分泌另一种叫做内源性吗啡的物质。我想没有太多的人相信这个结论。但人们都承认，爱情会死，死于时间。





倘若不思太多，甘于如此平常终老，倒也是福。生活是件天生残缺的艺术品，无以修饰，绝少完美。举步艰难是因为完美成了心灵的羁绊。

他说他被一种感情绊倒了。如在生活的静湖上投一石子，掀起微澜。他说，那种感情很微妙，没有时时刻刻牵肠挂肚的思念，甚至在很长一段忙碌的时间里空白着那片记忆，但是，你总有累了倦了的时候，落寞地站在窗前，会自然而然地想起远方那个诗一样的女子，心中充满了暖暖的慰藉。她不想做被人信手拈来的红杏，他也不想是临时避日的荫翳。只看作是两个孤独灵魂之间的默契与呼应，他说静听心曲而不谈风情，涵容悲喜而不越雷池，又有什么不好呢？

看着他那苍白面孔后隐隐的幸福，我给他放侃侃的歌。侃侃在唱着，都说爱情是因为寂寞，寂寞的爱不会有结果。人们不在这里使用爱情的说法，怕沾了亵渎的味道。那种感情不能存于人世间的一呼一吸，棵柴粒米。并蒂花，比翼鸟，连理枝，与它永远一江之隔。不去承诺生死相与、永世不谕，都明白让承诺兑现是件非常渺茫的事。有些爱情必须止于爱情。只能在灵魂里相望，于无声处静听花语。





我调侃道，故事不少嘛！他端详着手中最后一支烟的形状，无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