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很久没有见到这样明媚的春光了。当蝎佬穿着一身兰灰色囚服,提着刚发还的东西迈出监狱大门时,他好象是站在五十层的高楼顶上望天,只觉云向后飞楼往前倒。脑子一阵发热,眼前忽然一片漆黑,他赶紧向后连退几步,靠倒在监狱的大铁门上。
今天是二零零三年三月十六日,他不知不觉地在这里渡过了七个寒暑。自从他入狱以来就只有一个人来看过他,不知道那个人对他说了些什么脑子受了刺激,从此就变得疯疯癫癫,连自已叫什么,家住何处,因为么事被判刑都不记得了。同监号的狱友都喊他蝎佬,他想,我可能就叫蜗佬吧。如今出狱了,这对所有的囚犯来说无疑是最大的解放,是梦寐以求的事。可是他不同,出狱了反而使他为难,现在该去什么地方?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呆呆地靠在大铁门上两眼望着青天。
他绞尽脑汁地苦思冥想,希望能回忆起过去的一点什么,可是他什么也想不起来。渐渐地,他的后脑勺开始隐隐作痛,接下来就象被人在脑壳上打了一闷棍似的,脑内一热就晕倒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清醒过来了。他用力睁开那双沉重的眼皮,发现自已躺在监狱门卫的长条椅上。值班武警见他醒了就递给他一热茶,要他趁热喝几口驱驱寒气。他喝了几口热茶浑身舒服多了。这时他才发现门卫室里除了武警还有一个穿灰色西服的人,他幌忽觉得这人似曾相识,可是又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使劲地回忆着,忽然那个曾似相识的影子又无影无踪了。他呆呆地傻望着那人。
“蝎哥,你怎么啦?连我都不认得了?我是四毛呀!”
“四毛?四毛是哪个?”
“四毛是你割头换颈的好兄弟呀!看你这牢坐的,怎么什么都忘记了?”四毛边说边提起他的行李,“蝎哥,咱们回家吧!”
“回家?回家干嘛?”
“如今你刑满释放了,从今以后你就自由了!未必还赖在这里不成?走吧,班车快到了。”
“走——,那,那就走吧!”
“走,咱们走吧!”四毛帮他提着行李,拉看他走出了监狱的门卫室。
这时班车正好到站停稳了。四毛搀扶着他上了班车,选了一个靠窗的坐位让蝎老坐下,接着又为他打开了车窗玻璃。
班车启动了,汽车在支线上行驶二十分钟就上了高速公路,公路两边金黄色的油菜花一望无际,夹带着油菜花香的清风透过车窗向他迎面扑来。道路两旁高大挺拔的巡道树嫩绿新吐,他凝视着生机盎然的大地,脑子也忽然清醒了许多。他看着看着,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一幅模糊、而且不连贯的画面,接着又是一幅、两幅、三幅,一幅比一幅清晰,慢慢地,慢慢地,画面越来越多,越来越清晰,后来那些互相独立的画面又慢慢形成了连接的趋势,最后终于连贯起来了,他突然恢复了記忆。
他终于记起他叫夏天,家住清溪河泮的青溪镇。在他的记忆里曾经有一个美满幸福的家,上有精明能干的二老,下有一双儿女承欢膝下,还有娇妻美貌如花。自已也是清溪镇小有名气的养蟹专业户,养殖的清溪大河蟹名噪讧南,是酒店賓馆的抢手货,每年纯赚上十万元。
他闭着双眼,这一幕幕的画面象放电影一样在眼前闪过,特别是娇妻月娥那阿娜多姿的形象在眼前闪过时,他的脸上不禁露出了久违了七年的笑容。
大巴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他放眼远望,只见遍地金黄的油菜花海之中点缀着一栋栋设计新颖的小楼,小楼旁桃红柳绿小河潺潺,他被这美不胜收的人间仙境惊呆了,他睁大双眼,恨不得将这如画美景尽收眼底,无奈高高的巡道树一排排地向后疾速倒去,使地感到一阵阵眩晕,他微闭着双眼,打算在汽车有节凑的摇晃中美美地睡上一觉。假如他还是几十分钟之前的状态,就是不闭上双眼也能睡上香甜的一觉,可现在不同了,越是下意识地想睡就越是睡不看,越不想回首难堪的往事难堪的往事就越要从脑海深处向外蹦。
他刚闭上眼睛,昔日的往事就一幕一幕地出现在眼前。
〔二〕
八年前的那一幕首先闯入他的記忆。
那是一个金秋八月,正是清溪河蟹上市的日子。肉鲜黄满营养丰富是清溪河蟹的特色,近两年被美食家们奉为蟹中珍品,因此今年特别走俏,还没正式起池蟹贩子就己经在赤志镇住下了。为了拉回头客夏天免不了要应酬一番,晚上陪蟹贩子们打打麻将,玩几圈扑克结个人缘。那天镇上来了几个新蟹贩,晚上高低要请夏天喝酒,难却盛情他只好如约而往。蟹贩们在“一品香”摆下了一桌丰盛的酒席,主持人是夏天的铁杆哥们马明。
马明首先向新蟹贩介绍了夏天,接着就举杯敬酒。夏天生就一副豪爽性格,对酒更是情有独衷,只要话说得中听,酒他是来者不拒的,两轮车轮战就使他飘到半天云里去了,马明还一直给他戴高帽,其他蟹販也推波助澜尽挑中听的话说。夏天是一个经不住赞扬的人,几句好话就使他得意忘形,不晓得自已是谁了,打肿脸充胖子醉了硬说没醉,喝不得了死撑着喝,一会儿就酪酊大醉。
这时一个名叫刘三的蟹販趁夏天神智不清提出要玩牌,其他几个也随声附和。马明装出一副关心的样子说:“夏哥,我看你今天喝多了,还是回去休息吧!……”
夏天一听就来了气,“马明,你说个么鸡巴话?把我夏、夏、夏天当什么人?我喝多了?就是喝死了,我、我夏天也不当孬种!别说是玩牌,就是摇骰子赌单双,我也、也奉陪到底!”他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沓子钱来往桌上重重一扳。
“好!痛快!夏哥,你这个朋友我算没白交!行,摇骰子就摇骰子,只要玩得痛快,钱财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今天我刘三就豁出去了!”刘三摆出一副壮士临阵歌“大风”的英雄气概。
马明则故意激夏天说:“算了吧夏哥,还是打几圈麻将算了,你那两下子我晓得,打打麻将还凑合,玩骰子你可就外行了,别到时候输了说我没提醒你……”
夏天冷笑一声,“哼,笑话!我夏天一生就不信那个邪,玩骰子你是睹王这一点都不假,可我不信贿王就不马失前蹄!不栽跟斗!凭我的聪明才智,凭我的运气你能包准输的就是我?退一万步讲,如果真的是我输了也不会找你马明!”
马明见夏天己经入巷,便摆出一副事不关巳的脸孔,“好,好,好,我说不赢你,两边都是兄弟,今晚我是谁也不帮!作壁上观总可以吧?”接着向刘三使了个眼色。刘三会意,就拉着夏天回到了房间,从手提箱里拿出了骰子、扣杯和小碟,一场豪睹就拉开了帷幕。
开始时夏天的火特别好,不到一个小时就赢了两万多,他望着这一堆钱得意地对马明说:“怎么样?我看这赌博场上是薅老怕蝎老,蝎老怕麻老,打师怕傻师!别看刘老弟赌艺精湛,你看,这钱还不是乖乖地往我夏天面前跑?”
刘三脸上毫无表情地说:“夏哥,我劝你一句,千万别高兴得太早了,这赌场上的事是瞬息万变的,没听说过糊头牌赶牛卖吗?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谁笑到最后还说不准呢!可别到时候输了耍赖啊——”
“耍赖?!笑话!你称四两棉花纺〔访〕一纺,看我夏天是不是那种人?今天当着我兄弟马明的面,说句不该说的话,我夏天多的拿不出来,十万八万还是有的,再说满池的河蟹还没开池,少说也值亇十几万吧!要是老天真要败我,也无话可说,今天就把老本和这蟹池搭上,与兄弟们痛痛快快地玩一场!”夏天说完就拿出了一张十万元的定期存折,接看又写了一分蟹池抵押书。马明在保人一拦签了字,并将存折和抵押书一起装入了口袋。
赌又重新开始,不过接下来就是夏天背时了。他押单出双,押双就是单,不一会儿就把赢的两万输了个精光。不过他对自已的战术深信不疑,自忖只要懵准了一次老本就回来了,没什么可怕的。他来了个输一押二的战术,赌注越下越大,最后竞将赌注下到了十万。没想到老天那么不公平,连一次机会也不给他,十万存款和价值二十万的蟹池丢到水里连泡儿都没起一个就落入了刘三之手。一夜之间夏天就从一个小镇首富变成了穷光蛋。老本输光了,他的酒也醒了,悔也悔不转来了,他六神无主地呆坐在那里用双拳猛擂自已的头。
刘三一伙赢了钱就走了,只有马明留下来陪他。马明陪着夏天伤了一回心,接着对他说;“夏哥呀夏哥,你这人就是太实心眼,我早就提醒了你,这玩骰子名堂多了,搞不好就要栽大跟斗你就是不听,这下好了,多年的打拼一夜之间就化成了泡影!说不焦是假的,可是焦又有什么用呢?把身体焦坏了多的都去了,古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照我说你从么地方跌倒就从么地方爬起来!赌骰子使你倾家蕩产就找骰子把产业再赢回来!不是我马明夸口,只要你肯学,我包准不出三个月就是一个名扬百里的赌王!到那时别说报这一箭之仇,就是再创下比以往大三倍五倍的家业也是小菜一碟……”
夏天被马明说动了心,心想;“在目前这种情况下除了碰运气一搏还能有什么前途呢?马明说得对,在什么地方跌倒就从什么地方爬起来,是赌骰子害了我就从赌骰子上赢回名誉,只要能争回昔日的辉煌,什么办法都可以一试!学就学,反正如今是穷光蛋一个!”想到这里他就果断地作出了跟马明学赌技的决定。
〔三〕
马明真的人五人六地当上了师傅。
他对夏天说:“夏哥,不是我马明瞎吹,这赌也是一门科学!这里面的学问可大了,我不是看在你是我的铁杆哥们又遭了人家暗算,换了别人就是打死我也不会把自己的饭分一半给人家吃!旣然你今天入了我的门就是我赌王的人了,要马明要莫不应承,应承了就会倾囊而授,包你不出三个月就学有所成。”
他被马明这番话感动得热泪盈眶,当即跪倒在地行了拜师大礼。
师徒关糸确定后教学使正式开始了。
马明对夏天说:“赌骰子讲的就是硬功夫,从现在起你就从基本功练起。一是要练手功,要把摇骰子的手练到随心而发的地步,心想几点就能摇出几点,不轻不重恰到好处;二是要练耳功,要把耳朶练成真正的顺风耳,不管骰子在摇的叫候怎么滚动,有几粒滚动,翻动的是哪一面,你都要能分辨清楚;三是练好眼功,眼睛是心灵的窗口,世间万物都是通过这个窗口进入人的思维,没有一个精确的眼神是不可能作出准确的判断的。赌骰子更是如此,只有把双眼练成神眼,麻雀飞过能辩公母就把握了三分胜劵;四要练脑功,练记忆练反映,练运算速度,真正的赌王他的脑子就是一台高速运转的电脑。当你练好了这四功后,我再向你传推授当代最新科学在赌具上的应用技巧……”马明边说边做着示范。
夏天按照马明传授的技巧闭门苦练了一个月另三天,凭他的聪明才智和执着,终于功夫不负苦心人,提前二十七天达到了马明的要求,经过马明近于苛刻的考核,“四功”训练顺利过关。夏天如此神速地练好了“四功”,令马明感刭不可小视,于是决定留下几手保命的绝招以防不测。
“四功”考该合格后,马明就拿出了三副骰子和一套摇骰子的扣杯小蝶,对夏天说:“夏哥,你拿去看看吧。”
夏天接过骰子,左看右看,没发现问题。接着又运用各种侧光反复细看,还是没发现问题,于是笑着说:“师傅,弟子愚钝,实在看不出名堂来。“
马明哈哈一笑,“看不出来吧?要不怎么说是高科技的结晶呢?”他停顿了一下,点燃了一支烟,吸了几口,拿起其中的一副骰子对夏天说:“你看,这副骰子叫‘皮叫’它是用超薄型塑料薄膜粘贴在骰子的一、三、五或二、四、六三面制成。使用的时候没有贴薄膜的那几面跳动的响声清脆,贴了薄膜的那几面声音就有点皮,我们根据骰子跳动的声音就可以判断出单双来,所以我们就叫它‘皮叫’。这种骰子使用的时机一般是在高[chao],赌徒们正处在高度亢奋之中,偶尔使用几盘是不会被人发觉的。”
说到这里,马明按下了话头,喝了两口茶正准备掏烟,夏天己经将一支玉溪香烟递了上来,啪的一声打燃了打火机。马明接过香烟点燃狠吸了几口,拿起另一副骰子说:“这副叫‘丁角’,是自古以来就有的一种作敝方法。它是在骰子的一角灌铅或者把骰子一角的内部挖空,使骰子的重心发生变异,摇动骰子时总是重的那一侧朝下,运用这种最普通的物理现象我们就可以取得战无不胜的最佳战果。……”
“神,太种了!没想到这小小骰子里有这么大的文章!”夏天赞叹不己。
“神?这也叫神?还有更神的哩!你看这副骰子,不管你怎么摇,我让它出双就出双,叫它出单就出单,这才是现代高科技的结晶!”
“咦——,怪,怪,真怪!这骰子自已怎么会动呢?”夏天不解地说。
“傻瓜,骰子自已怎么会动呢?这就是科学的神奇。我告诉你吧,这叫电子遥控骰子。你别看骰子就这么一丁点大,这内面可装了不少电子元件哩!只要你把这小小的遥控器轻轻一按,要几点就出几点……”
马明介绍了一通骰子之后又向他传授了这几种骰子的制作方法。夏天在马明的指导下又苦练了一段时间的制作技巧,元旦前夕终于学有所成,开始独闯天下了。
元旦那天,夏天信心百倍地来到了大富豪贿场,凭着他这两个多月苦练出来的功夫赢了个满堂红,从此他夏天也就扬名立万了,一夜之间便名噪清溪。成了一名职业赌徒。
随着时间的推移,夏天真的赌出了名堂,过去的清溪首富如今更加风光。只是他再也不养河蟹了,他认为养河蟹太辛苦,赚钱的周期又太长,不如赌搏来菜。经过一个起落,他悟出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赚钱不出力,出力不赚钱。出力只能挣小钱,用心思则可以轻飘飘的赚大钱,凭我夏天的那股机灵劲儿为什么不去吃心思饭呢?从此他就干起了以赌为业的营生。由于他赌技高超,出道以来从没失过手,总是逢场必赢,一时间名声大振,大有盖过马明之势,久而久之道上的朋友就送了他一个“蝎佬”的雅称。
〔四〕
七年前的春天,刘三又来到了清溪镇。他一来就把小镇搞得沸沸扬扬,公开宣称要挑战夏天。
夏天更是难忘几个月前的胯下之辱,发誓要报一箭之仇。早就有心与刘三决一死战,只是苦于找不到他的行踪,现在送上门来了,哪有放过战机之理?他正准备去会会对头,忽然好友四毛和七婆来了。
四毛说:“蝎佬,你说他妈的刘三是不是欺人太甚?公然找上门来叫阵!你这次要不教训教训他,杀杀他的锐气我们这帮弟兄今后还怎么在道上混?”
“哼!就凭他那点微末功夫也敢撒野?老子早就容起他的油来了!古话说有仇不报非君子,你看我夏天是有仇不报的孬种吗?走,我这就去会那个狂徒!”
七婆连忙一把扯住夏天,“看你说起风就是雨,也不想想人家既然敢上门叫阵,肯定是有备而来,你这么冒然行动我怕会中人家的圈套……”
“圈套?笑话!他不是善男我也不是信女,你放心,我夏天要是没那金刚钻是不会揽这瓷器活的!再说我也决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摔两次跟斗,在同一个人手上栽两次!走,他刘三今天就是摆的天门阵,我夏天也要当一回穆桂英!”夏天说完就气冲冲地走了。四毛和七婆也快步跟了上去。
夏天心高气傲地来到了刘三下榻的“一品香”,只见今天的刘三显得格外斯文,西装革领还戴了一副金丝眼镜,打扮得象一个书生。见夏天来了就拱手打招乎:“夏哥,别来无恙啊!上次兄弟我不知天高地厚冒犯了夏哥虎威,还望您大人有大量,放兄弟一马,其实我这次来清溪别看我到处张扬着向您挑战,其实是来向您赔罪的。我知道您的为人,要说向您赔罪您准不得出来见我,不得己只好出此下策了。”
刘三边说边拿出了一个黑色密码箱,对夏天说:“夏哥,这箱里有现金一百万,上次兄弟冒犯了您,今日加倍奉还,夏哥,您收下吧!”
“刘三,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愿赌服输,有什么冒犯不冒犯!我夏天既然在赌场输了岂有拿回来之理?要拿也要凭本事拿呀!”
“好!不愧江湖上称你夏哥为大哥大。既然夏哥不肯收,那我们就再赌一把,每人拿一百万作为赌注,来一个公平兢争,是输是赢各安天命!”
“行,就这么着!只是这一下子从哪里去凑一百万呢?……”
七婆一拍胸部说:“区区一百万算个球!不是兄弟我说大话,就是两百万三百万我七婆也全包了!这么说吧,夏哥,你说个数!”
夏天一拍脑门,“是呀,我怎么把七婆给忘了呢?还是七婆够兄弟!好吧,你就给大哥凑五十万吧!”
七婆不等夏天说完,就在口袋里掏出了几张印鉴齐全的现金支票,冲着刘三说:“刘哥,这支票算得数吗?”
刘三看了一眼支票,连声说:“算数,算数!别说有这支票,只要你这个银行分理处主任说句话都算数!”
双方的赌资就这么确定了,接着夏天就提出了赌具问题。在使用谁的赌具这个问题上刘三显得很大度,说:“不就是两粒骰子吗?谁的骰子不是一样的,我看就用您夏哥的吧!”
夏天听刘三这么一说,心里就暗暗高兴,故意从密码箱中拿出了那副为他立下了汗马功劳的遥控骰子,刘三抓起两粒骰子看了一眼就放回了原处。说:“好吧、就用这副吧!”
夏天见刘三没看出破绽,更是大喜过望,心想:“刘三呀刘三,你连这遥控骰子都看不出来还敢这么张狂,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想到这里他认定了今天是天赐的雪恨良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既然你刘三天堂有路不走,非要闯这无门的地狱,到时候就休怪我夏天心狠手辡了!他把袖子一捋,摆出一副玩命的架势说:“好,痛快!刘三兄弟,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赌场无父子,认钱不认人,今天我们干脆来个痛快的,来他个一局定乾坤!”
“好、就来个一局定乾坤!”刘三毫不犹豫地表了态。
道道划出来了,清溪有史以来的第一场豪赌在四毛和七婆的鉴证下拉开了帷幕。夏天虽说占尽了天时地利,但这么大的赌注是他闻所未闻的,心情难免有些紧张,别看春寒料峭,他的额头竟沁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扣住骰子的右手不由自主地微微发抖。他定了定神,右手的颤抖终于控制住了,于是右手高举着扣住的骰子上下左右插着花猛摇了几下,在搁下骰的同时左手在裤口袋里也按动了遥控器上出双的按钮。紧扣看骰子的杯盘被稳稳的放在桌上。夏天指了指扣着骰子的杯盘,说:“押!”
刘三一直把双手插在裤口袋里不动声色,见夏天喊押,就微微一笑,说:“夏哥,您是老兄,还是您先押吧!”
“好,旣然刘兄弟谦让,那夏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夏天边说边把密码箱和现金支票往桌上一放,大声说:“我押双!”
刘三见夏天毫不犹豫地押了双,心中不禁一阵窃喜,故意不紧不慢地说:“既然夏哥押了双,刘某断无再押双之理,好吧,我就押单!”说完也把密码箱往桌上一放。
这时,四毛和七婆在一旁“双,双,双!”地喊个不停,为夏天助威。
夏天努力抑制住心头的喜悦,用颤抖得厉害的右手揭开了扣着骰子的杯子,只见一粒骰子是五点,另一粒骰子是两点,意外地出了一个单。夏天一见是单顿时从头一下子凉到了脚,只觉头嗡地一下,眼睛一黑就瘫软在地下。
四毛和七婆赶紧掐他的人中,掐他的虎口,一阵忙乱之后夏天大叫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醒了过来,哀叹:“天要亡我啊--”他怎么也想不通,这副百战百胜的遥控骰子今天怎么就不听指挥了?明明是按的出双的按钮,怎么会出单呢?难道真是天要亡我?如今事已致此,怨天怨地也是白搭,赌场无父子,牛吃进去了的草断无再扯出来之理。他是一个十分要强的人,输了钱不能输志,他挣扎着站起身来,对四毛和七婆说:“走、我们回去!”
夏天刚迈出“一品香”的大门,忽然一股凉气迎面扑来,他张嘴就打了两个喷嚏。突然觉得很冷,浑身颤抖不停,手脚也不听招呼了。他赶紧点燃了一支烟,狠命地猛吸了几口,情绪才稍稍有点稳定。他回想起今天的惨败更是后悔不已,他恨自已太轻敌,太自信,太目中无人,太不知天高地厚。就因为自已一时冲动,害了自己不说,还连累七婆违反财经纪律,想到这里不禁鼻子一酸,泪水夺眶而出。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到两个小时,夏天赌博输了一百万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亇清溪镇。更严重的是他年老体弱的父母双亲,听说儿子输了一百万,顿时急火攻心,老母气瞎了双眼,老爸血压陡升引发中风,双双卧床不起。夏天也因此病倒。倾刻之间一个花一样的家就这么败落了。
〔五〕
两天后的一个傍晚,七婆跌跌撞撞地来到了夏天的住所,夏天免强支挣着起来招呼七婆。七婆一见到夏天就涕流满面地说:“夏哥啊,大事不妙哪!不知是哪个狗娘养的到支行告了老子的密,说我挪用巨款给你赌博。今天支行就派工作组来分理处查我的帐了。看来硬顶也没两天好顶的了,要是搞不到钱来补上那个窟窿,只怕等着我的就是坐牢了……”
夏天听七婆这么一说,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知道这道坎是过不去了,心想:“老爸老妈一病不起,亲朋好友一听说我出了事,就象躲瘟疫一样躲得不见踪影了,看来借是没处借了,凑不起钱七婆就过不了眼前这道坎,总不能为我的事打破七婆的锅吧?唉,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也罢,为了七婆只好挺而走险了!”主意拿定后心情反倒平静了许多,他拍了拍七婆的肩膀,豪爽地说:“兄弟,你放心,只要有我夏天在,绝不会让你受累!我夏天也是堂堂七尺男儿!我就不信活人会被尿撇死!借不到难道我不会去偷去抢?明日我就去抢银行,!就是丢了性命也要把你那个窟窿补上……”
七婆听了夏天一席话马上也来了精神,又恢复了往日那义薄云天的豪爽劲,连忙说:“夏哥,你别误会了兄弟的意思,其实我今天来是跟你商量对策的,我是那种不顾兄弟情谊的人吗?说老实话,当初开那张支票就想到了会有如今的结局,既然敢作就要敢当!如今出了事让你夏哥一人去冒险兄弟我于心何忍?要偷要抢也算上兄弟我一个!大不了是个死,脑袋掉了不过碗大的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夏天被七婆的义气感染,病一下子全好了,无比激动地说:“好兄弟,够哥们!你说得对,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干!老子们抢他个球!兄弟,你说我们从那里下手?”
七婆双手抱头想了一阵,突然一拍脑门,“你看我这记性,差点错过了大好机会!”
“啊?!什么好机会?”夏天迫不及待地问。
“嗯,是这么回事,我临来的时候煤炭矿务局从分理处取走了现金一百式拾万用于发工资,据我分析今天晚上肯定发不下去,象他们那样的财务室防范绝对比银行差,我看就从他那儿下手!”
夏天的双眼突然射出了兴奋的光芒,猛地一挥手,俨然象指挥员发佈命令似的。“好!今晚就干!就拿矿务局开刀!”
他们两人一拍即合,一个妄为的犯罪方案就这么敲定了。接着他们就忙着准备钳子、钢筋和凶器等作案工具。晚上,夏天让老婆炒了两个菜,炸了一盘花生米,他又从五斗柜里找出了两瓶北京二锅头,一人抓住一瓶边喝边说,一直喝到十一点半,莱也吃光了,酒也喝完了。夏天一看表,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乘着酒性拿上事先准备好的作案工县,把杀猪的点红刀往腰里一别,顺手从踏凳上拿了老婆的一双丝光长筒尼綸袜,就和七婆一道窜到了矿务局院内。只见二楼的财务室还有亮,他慑手慑脚地接近财务室,扒在窗户上一瞄,发现室内的长沙发上睡着一个人,从头发看好象是个女人。他折转身来对七婆说要他离开这里,到院子外面等他,这里的事他一个人能够对付。
七婆见他这么一说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就顺从地退到了院外。
夏天再次走近财务室,发现门上是普通的暗锁。他用点红刀把门锁边的门框削出一条缝,接着用刀尖把门锁拨开。轻轻地推开房门,门后边不知什么东西突然倒地发出“呯”的一声响,里面睡的人惊醒了。
“谁?干什么的?!”
听声音里面睡的的确是个女人,夏天胆子就大了,他迅速把带来的长筒袜往头上一套,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用点红刀指着那女人的胸部,低声吼道:“快!把保险柜打开!”
被吓傻了的女出纳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发抖。夏天见她没动就往刀尖上使了几分劲,狠狠地说:“怎么?你想做英雄?好!那我就成全你!”他边说边用力一划,女出纳的衣顿时就破了一个窟窿,她吓得一声尖叫,赶紧用颤抖的双手打开了保险柜。
夏天见保险柜打开了,心一下子就跳出了嗓子眼,不晓得是兴奋还是害怕,浑身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冷颤,牙齿磕得嘣嘣直响。现在他也顾不了这些了,一心只想赶快把钱拿到手。他心急火燎地一步窜到保险柜前,手忙脚乱地拉开了保险柜里面的抽屉。等他把抽屉全部拉开时就傻了眼,整个保险柜空空的,把毛角子都算起来大概也不会超过八百元。他把那些零钱装进口袋后又把刀架在女出纳的脖子上,愤怒地吼道:“狗娘养的臭b*子!你耍我?!钱放在哪里?老老实实地跟老子拿出来!你要是再敢耍半点花腔,老子的刀可不是吃素的!”
女出纳吓得三魂跑了七魄,扑通一声跪到地下,苦苦哀求着:“大哥,你饶了我吧!我上有重病在床的老娘,下有年幼的女儿,我死了她们怎么办哪!大哥,我怎么敢耍你呢,财务室真的没有钱,我不骗你!下午我们把钱一取回来怕把钱放在财务室不安全,就加班把工资发了,因为加班加得太晚了,加之我家又比较远,只好在这里将就一夜。没想到刚躺下大哥你就来了。保险柜里的几百块钱是我的工资,大哥你缺钱用就拿去好了……”
他不信女出纳的话,又翻箱倒柜地把财务室找了个遍,还是一无所获。他恼怒地说:“他妈的球,真他妈的活见鬼!人一倒超霉来喝口凉水都塞牙!七不抢八不抢偏偏抢了个穷光蛋!”心里更是着急,心想没抢到钱要是给人逮住了那才叫冤,还是赶紧跑为上策。点红刀他也顾不上拿,转身就向外跑。他刚跑出院子,七婆就迎上前来,问他得没得手。他没好气地说:“还得手呢!都是你出的馊主意,整整的一个穷光蛋!快!赶快跑!”他俩一出院墙就往山上跑,心里老想着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可是两条腿就象踩在棉花墩上似的,软软的不听使唤,怎么也跑不动。牙齿也咯咯地磕得直响,鼻子也透不过气来,跑来跑去总在山上打转转。
跑着,跑着,他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妈呀!我不行了!我要死了!让人家捉住算了,反正是个死——”
七婆也只好停了下来,凑过去一瞄就笑了起来,指着他的脸说:“看你,头上套着袜子能喘得过气来吗?”
夏天这才愰然大悟,原来透不过气是头上罩着袜子的原故,难怪老觉得有股死蛇般臭味呢,他急忙扯下罩在头上的袜子,立刻感到喘气顺畅多了。他把袜子拿起来一闻,简直臭得坏人,他气愤地骂了一句:“狗日的懒婆娘!把脱下来的臭袜子乱丢,害得老子闻了一夜的臭气!”喘气顺畅了,跑起来也轻松多了。他一口气跑回家中,蒙头便睡。虽说己是仲春他还是觉得特别冷,盖了三床被子浑身还颤抖不停,牙齿也不由自主地磕得直响。其实他心里明白这不是冷。他尽量往好处想,对自已说公安局没那么神,有什么可怕的!再说事都做了,怕也没用啊!说来也怪,这么一想真的不抖了,牙齿也不磕了,过了一阵就迷糊过去了。
第二天清早,他被嘈杂的声音惊醒,睁开朦胧的双眼一看,原来公安民警带着一只高大的警犬己经来到了他的床前。他知道完了,一切都完了,反抗和狡辩都是徒劳的,便老老实实地伸出双手,戴上了刑警为他准备的手铐。
被捕以后他如实地交待了自己的罪行,把赌博和抢劫都一个人扛了。后来法院以抢劫罪和赌博罪判处了他有期徒刑七年……
(六)
夏天正回忆着往事,突然听到了一声刺耳的吱吱声,大巴车来了个急刹车。他一头撞在前排坐椅的靠背上,吓得一跳,以为是在监狱里被管教敲了一下,本能地站起来一个立正,正准备喊“报告干部”,谁知刚一站起来头就碰到了车顶棚,他这才知道不是在监狱。幸好是车顶棚碰了头,要不然,当真喊了一声“报告干部”,在这一大车人面前丑就出大了。为了让心情从尴尬中平静下来,他用双手便劲地搓了几下脸,又揉了揉双眼,这才问身旁的四毛,“哪么回事?!”
四毛告诉他,“没什么,是汽车跑过了站,司机慌忙之中踩了急刹。好了,我们到站了,下车吧!你看七婆带着几个哥们在路边接你呢。”四毛边说边往车下指。
车门刚一打开,七婆就带着几个哥们一涌而上,扶的扶夏天,抢的抢行李,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夏天下了汽车。路边早有两辆富康出租车停在那里等候,七婆拉着夏天上了前面的那辆出租车。七婆对司机一挥手,汽车就蹭的一下开动了。
十几分钟之后出租车在“陶然居”酒楼门口停了下来。“陶然居”所在的位置是过去的凼子街,夏天小时候成天在这里打滚,当时这里住的全是外地逃荒来的难民,两边尽是些茅草棚。后来居住条件虽有改善,但路还是坑坑洼洼的,半数以上的时间路上都是一凼凼水,因此人们就叫它为凼子街。可是现在就大不相同了,宽敞筆直的水泥路面,两边高楼林立。豪华的酒楼,賓馆,歌厅,发廊,网吧一家挨着一家,五颜六色的霓虹灯箱一个比一个艳丽。街上车水马龙,人头攒动,真个是今非昔此。七婆指看这繁华的街道对他说这里就是闻名省内外的休闲娱乐一条龙,老百姓都习惯叫它红灯区。
夏天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凼子街的路牌,虽说七婆介绍了这条街的发展史,可他还是不敢相信眼前的这条街就是过去的凼子街。
七婆一帮哥们簇拥着夏天走进“陶然居”的大门。一个身穿红色旗袍,露出雪白大腿的靓丽女郎拉开了玻璃大门,甜甜地说了一声“欢迎光临”,接着就问他们是否订席。七婆连鼻子都没哼一声,带着夏天在奔三搂的“杏花厅”。“杏花厅”是“陶然居”最豪华的包房,大厅正中摆放着一张可以坐二十人的仿古红木圆桌,周围一色的仿宋代红木官帽椅。圆桌上整齐地摆放着纯银仿古歺具,四面墙上悬挂着“清明上河图”和可以乱真的古画赝品,显得古色古香,豪华别致。
夏天是今天的贵客,自然是他坐了正席,接看七婆,四毛和其他哥们依次而坐。他们刚刚坐定,站在桌边的女服务生就给他们上了一杯拘杞菊花冰糖茶,接看就开始上菜。不一会儿就上了一满桌山珍诲味,酒也是夏天最喜欢喝的江西“四特”。他在心里感谢七婆,感谢在坐的哥们,感谢他们在出狱的第一天就如此热情的为自已接风,此时此刻他完全沉津在喜悦之中。
酒席一开始,七婆就为夏天盛了一碗甲魚湯。体贴地说:“夏哥呀,几年不见人可真瘦了啊!在那鬼地方七年的清湯寡水也亏你挺过来,现在好了,也该好好补补身子了!这是真正的野生甲魚,据说可以大补,你就多喝点吧!”他硬是看着夏天把一碗甲魚湯喝完了,再端起酒杯,对大伙说:“来!兄弟们,为夏哥的平安归来共同敬夏哥一杯!”
四毛和一帮哥们呼啦一下子站了起来,一个个高举起酒杯,异口同声地说:“祝夏哥平安归来!干!”一仰脖子全都干了个底朝天。
夏天本来这几天他是决心不喝酒少吃大浑油的。出狱前听一个三进宫的狱友向他传授经验说:在监狱里呆久了的人肚子里的油水全刮干净了,出去后你千万不能见到好菜就不要命,端起酒盅就丢了魂,只要你在饮食上稍不小心,,肚子就跟你找麻烦。得罪朋友以后还可以补救,要是得罪了肚子可就是一辈子的麻烦啊!可是他一看今天这个场面心里就热乎乎的,咽喉哽哽的,鼻子一酸差点流出泪来,哥们如此热情怎么可以却人家的面子呢?他在心里骂了一句,“他奶奶个毬!什么宁得罪朋友不伤肚子,扯鸡巴蛋!老子今日偏要反其道而行之!”接着抱拳团团一楫,端起酒盅一仰脖子一饮而尽。
酒喝到这时就逐步进入了高[chao],七婆领着一班哥们轮番向夏天敬酒,夏天更是不减昔日豪情,来酒不拒,喝了小盅换大杯,不一会五瓶“四特”下了地,夏天只党得头重脚轻说话舌头不听使唤。七婆四毛和一班哥们也有了九分醉意。这时四毛趁着醉意提议说:“哥们静一静,我有一个建议,这些年夏哥在监狱受了罪,七年没闻过女人味了,今天难得夏哥高兴,我们何不找个“小姐”让夏哥消遣消遣?……”
七婆连忙接住话头,“四毛哇四毛,你怎么老是马后炮呢?等你这时来提议黄花菜都凉了!不瞒你说,这个事我老早就安排好了,早就在“小乔賓馆”开好了房间,小姐这时正扒开尻等着呢!”
夏天一听说女人,还真勾起了他的女人的渴望,一时不禁心猿意马起来,眼前不断跳出女人柔嫩的胴体,高耸挺拨的乳峰,雪白修长的大腿……,心中有一股激情在冲动。突然有一个哥们站起来向他敬酒,把他拉回了现实,为了掩饰自巳的失态,他赶紧一口喝掉了一大杯酒。后来他又主动回敬了几杯就醉倒在席上了。
夜深了,夏天仍在酒猜的麻醉之中,迷迷糊糊中他幌忽觉得身旁有一个女人,顺手一摸,手指接触到的是酥软而滑嫩的肌肤。不知是酒力消退还是女人的魅力,他突然清醒了,他借着柔和的白炽灯光朝身旁的女人瞄了一眼,只见是一个妙龄女郎,浑身一丝不掛,雪白柔嫩的胴体完全暴露在他的面前,高耸的双乳象两座精巧的玉峰,他被眼前的一幕刺激得口干舌燥,周身的热血沸腾。正在这时,那女人一个翻身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富有弹性的双乳正好紧贴在他的胸脯,女人柔软的手指已经触到了他下身最敏感的地方。突然一股原始的冲动使他忘掉了自我,猛地一翻身把那女人压在身下……,正当他准备疯狂发泄的时候,妻子那可怜巴巴的容貌忽然闯进了他的记忆,一种犯罪感立时占据了心头,他立刻终止了自已的行为,推开那秀色可歺的女人,爬起身来迅速穿好了衣服。
“先生,怎么不上呀?”那女人说。
夏天没有理睬她。
那女人又接着说:“是我不够漂亮不合先生的意吗?”
“不——、不是。”
“那你为什么不上?!”
“唉,说心里话,我何尝不想上?实在是我这个人做了太多让妻子伤心的事,今天要是再做对不起她的事我还算是个人吗?小姐,对不起了!”他说完提起行李就向外走。
“傻冒!都么年代了,世上竞还有这种稀有动物……”
他没有理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賓馆。
(七)
夏天跌跌撞撞地回到了阔别了七年的家。屋里黑乎乎的静得另人发怵,他放下行李,用指背轻叩了几下门,里面没有动静。心想:“她们怎么睡得这么死?”于是就加大力气叩了几下,屋里还是没有反映。这时他心里忽然有了一丝不祥之感。他连忙从手提包里找出钥匙,试探着去开门上的暗锁,他插进钥匙轻轻一扭,门就开了。他推开房门,顿时一股浓烈的霉味扑鼻而来,第六感觉告诉他这间房子很久没住过人了。他打燃打火机,凭借打火机微弱的光亮找到了电灯的拉线开关。他拉亮了电灯,屋里的情形使他的目光僵住了。呈现在他面前的是满屋的蜘蛛网,桌上、椅子上、床上都被一层厚厚的灰尘覆盖。突然,他的脑袋嗡地一下,就天晕地转起来,他急忙用手扶住墙壁,才免强支挣看身子没有倒地。
“妻子到那里去了?孩子又到那里去了?难道她们都不在人世了?”他不敢再想下去。他强挣着,拖着沉重的步履来到了父母的居室。屋里一片漆黑,房门虚掩看。他推开房门,一种不祥之感迎面袭来。他举起打火机一看,屋里空荡荡的,除了一张满是尘土的老式梨木八仙桌外什么也没有。他的心一阵剧烈的绞痛,顿时就不省人事了。
早上,一个上中学的男孩从门前经过,发现门开着就探头一瞄,看到地下直挺挺地躺着一个人,顿时吓得毛发倒竖,不禁大叫,“妈吔——,不得了啊!这,这屋里死了一个人!……”
听说死了人,喜欢看热闹的人就从四面八方涌来,不一会儿就内三层外三层地把那间房子围得水泄不通。有的说这空屋怎么会有死人?肯定有问题,应该赶紧到派出所报案。有的说这人是不是死了还不清楚呢,怎么报案?人们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就是没有人敢拢去看一眼。
这时一个叫麻火林的中年男子从外围挤了进来,他是清溪镇出了名的“麻大胆”,他两手分开众人,急冲冲地走进屋里。“咦——,这还是夏天吗?”他伸手探了一下鼻息,发观还有气,就大声说:“快,来两个人帮帮忙!他还没死哩!”
听说没死,人们这才围上去,掐人中的掐人中,掐虎口的掐虎口,七手八脚地忙了一阵,夏天终于醒过来了。他一见到乡親们就止不位放声大哭。
火林和乡亲们一边劝慰夏天一边喂他喝了一碗糖水,夏天感到好多了,就一把扯住火林,“火林哥,你告诉我,我老娘老爸怎么啦?这房子怎么是这样子?我老婆骇子怎么没看见?……”
火林心想纸总是包不住火的,迟早有一天他会知道他家里发生的一切的,还不如对他实话实说算了。他叹了一口气说:“唉!事到如今我也只好对你实说了,你老娘老爸本来就重病卧床,你被公安局抓走的第三天就病情恶化了,在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里二老相继过世。后来没这多久你老婆带着孩子跟你的好友马明跑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回来过。唉——,夏天呀!你这几年牢坐得冤啊!……”火林吞吞吐吐地欲说又止。
夏天觉得火林的话中有话,就连忙跪在火林的面前。“火林哥,我求求你,可怜可怜我,把你知道的事都告诉我吧!……”
别看火林这个人是出了名的麻大胆,其实他心腸最软,经不得人家三句好话相求,见不得人家掉眼泪。夏天跪在地下这么一求,他的心就软了,他连忙双手扶起夏天,心疼地说:“兄弟,快别这样,哥哥都告诉你还不行吗?唉!兄弟呀,你是上了人家的当了啊!人家把你卖了你还帮人家数钱!其实你落到如今这下场全是受朋友所害,钻进了马明和七婆的圈套,……”
夏天一听说是马明和七婆害的他,双眼立刻充满了血丝,脸也变成了猪肝色,神情十分怕人,呆呆地喘着粗气。人们被夏天的表情吓坏了,屋里的空气好象一下了凝固了,一阵寂静之后,夏天突然窜进邻居的伙房,抓起一把菜刀往腰里一别,怒气冲冲地骂道:“狗娘养的七婆!老子把你当知己,没想到就是你在老子背后捅刀子!好!你做得初一就别怪老子做十五!狗日的七婆你等者,老子不杀了你就不是人养的!……”他一边骂一边向街上冲去。
(八)
夏天带着一腔怒火擂开了七婆的房门。
七婆见是夏天,先是一惊,接着便诡秘地一笑。“昨晚那女人还够味吧?”
“够你妈个屁!七婆!你小子有种!事到如今还跟老子装洋?你他妈的敢在老子脚下使絆,老子今日就讨你小子一句实话!识像的就乖乖的跟老子讲清楚!要是敢在老子面前耍花招,这刀可不是吃素的!”他边吼边用菜刀在桌上拍得嘭嘭直响。
七婆从来没见过夏天象今天这个样子,那把明晃晃的菜刀更是寒气逼人。心想:“完了!只怕是那事儿穿了庖,看来今日是在劫难逃了!”不禁心一慌,两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绝望地说:“夏哥,我该死,我不是人!你杀了我吧!……”
“他妈的,别跟老子来这一套!有话就说,有屁就放!现在有两条路,一生一死,就看你怎么选!”
七婆好象下定了决心,从地下爬起来说:“好!我今日豁出去了!反正做都做了,不说你也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七婆定了定神继续说:“其实真正害你的人是马明,我充其量只能算个帮凶。事情是这样的,十年前你、马明、我三人‘桃园三结义’,成了割头换颈的哥们,其实马明是奔你老婆来的。在这之前她就暗恋着你老婆,苦于没机会接触,这才没法与你结拜。后来你把心都用在养河蟹上了,冷落了自已的老婆,这就给马明制造了机会,他俩一个干柴一个烈火,没多久就勾搭成奸了。他俩这挡子事差不多全世界都知道了,就你一人蒙在鼓里。他们为了早日双妻双宿,曾多次密谋杀死你,又怕一旦事发吃‘花生米’所以没敢动手,后来就想出了设圈套借刀杀人的计策……”
夏天痴痴地听看,他怎么也想不到妻子是那种人。
七婆咽了一口唾液,继续说:“那年秋天马明和几个蟹贩子在‘一品香’和你玩骰子就是一个圈套,刘三根本就不是什么蟹贩子,他是马明么外地请来的赌坛高手。开始把你灌醉,再用激将法引你上勾。等你把本钱输光了马明再来把你引上赌博的邪路,这都是马明设计好了的连环套,只要你钻了第一个,就不怕你不钻第二个。没想到你那么容易上当,轻而易举地就把你给套牢了。为了置你于死地,马明又拉着我为你设了个死套,利用你报仇心切的心理,让刘三第二次出马,果然你一听说刘三就火冒三丈,巴不得一下把刘三杀死,这就犯了兵家大忌。其实这次刘三是有备而来,既有高档的遥控骰子,又戴了透视眼镜,准备了双保险。他说用你的骰子那是为了麻痹你,实际上他在捡查骰子的时候早就换上了他自己的遥控骰子了。再就是那张现金支票,其实那是张假的,后来我说上级行来查支票的事也是假的。……”
夏天突然哈哈大笑,接看又是嚎嚎大哭。边哭边用双拳猛捶自己的脑袋,哭着捶着,忽然一口气上不来晕倒在地。七婆又是掐人中又是掐虎口,任然无济于事他只好送到镇卫生院抢救。医生说夏天是心肌梗塞,给他插了氧气,吊了一组能量和一组丹参注射液,很快就醒过来了。醒来之后的夏天己经变成了另一个人,两眼直勾勾的毫无眼神,什么人都不认识,什么事也不记得了。
夏天疯了!清溪镇的繁华地段常有一个身穿邋邋衣服的人,他就是夏天。他不吃也不喝,一时哭一时笑,累了就倒在街上睡,睡醒再哭,既没有白天也没有黑夜。开始还有不少小孩看稀奇,围着他打转转,后来也就没人理采他了。
有几天没见到他了,人们似乎觉得街上少了点什么。
有一天火林从他房边经过,忽然闻到了一股奇臭,他停下来向屋里一瞄,只见满屋的苍蝇嗡嗡叫个不停。好奇心驱使他推开了房门。房门一开,黑压压的一片苍蝇迎面扑来,他费了好大的劲才将苍蝇赶开。定神一看,发现夏天己在床前悬梁自尽了,尸体己经高度腐败,原来那股恶臭就是这尸体散发出来的。他连忙折转身来大喊:“快来人呀——,夏天死了!”
街坊们闻信赶来,在火林的指挥下草草地掩埋葬了夏天的遗体。
夏天死了,就这样遗憾的死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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