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开的四月，和燕子蝴蝶一同来到小城的还有一个漂亮的女孩。谁也不知道，她是和死神结伴而来的。

她常穿一袭黑色的连衣裙，迈着模特的猫步袅袅娜娜地走，引得满街人傻呆呆地看。她长着一张好看的蛋圆脸，肤色微黑，却黑的甜净，像夕阳下的一朵牡丹花，在苍苍暮霭中妖娆而迷人。那对勾魂摄魄的大眼睛，水汪汪像两个深潭，任何一个男人看一眼就会淹没其间，又仿佛带着３８０伏的高压电，瞟一眼立马让你骨软筋麻。她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娇艳和亭亭玉荷般的风韵，如诗如画地出现在小城，翩翩地飞进小城男人的梦里，惹得多少男人为她春梦婆娑夜不能寐，馋涎流湿枕头。

没人知道她的大号，在星星歌厅，黑牡丹的芳名随着她甜美的歌声不胫而走，短短月余，她就成了小城一颗耀人眼目的明星。起初她在歌厅陪几位小城的大人物唱了几夜卡拉ｏｋ，她甜甜的歌，甜甜的人出场就甜倒了那群道貌岸然的官员，那些人向她张开了热情似火的怀抱。就有皮条客上前，价开到三万，她笑容满面地拒绝，让人感到她是朵可望不可及的冰山雪莲，又像一轮明月那样只能仰视却难以触摸，就更渴望得到她的垂青。

一时间星星歌厅门庭若市，引来千蝶纷飞，万蜂狂舞。

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正当她在那歌厅成了头牌红的发紫之时竟然急流勇退，被那个满脸横肉的杜局长金屋藏娇了。

杜局长年近五十，在小城是个威风八面的人物。反贪局长级别不高，却是代表国法党纪卡在全市大小官员脖颈上的一只大手，谁都怵他三分，他也就在小城上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吃得开玩的转。

那天夜里杜局长在丽华大酒店喝的人困马乏，正自无聊，请客的田厂长就说：杜局呀，听说星星歌厅来了位黑牡丹，人美，歌也甜，就是人傲的不像话，怎么样，今晚咱们去会会？杜局长就嘿嘿地笑，说：我最喜欢带剌的，走，兄弟，头前带路。

当黑牡丹在昏黄的灯光里款款走来的一刹那，醉眼惺忪的杜局长那双绿豆眼一下瞪的像牛眼，只说了句：黑牡丹？名副其实的黑牡丹呀！人就像入了魔怔。黑牡丹眼睛一亮，大大方方地坐到杜局长身边的沙发上。田厂长就热情地向黑牡丹介绍。黑牡丹说：那我就先为杜局长献上首歌吧。说着拿起麦克风深情绵绵地唱了曲《爱你在心口难开》，又拉上如醉如痴的杜局长同唱《夫妻双双把家还》。

黑牡丹清丽的歌喉夹杂上杜局长粗嗄的狂啸，那一刻，杜局长眼前还真就出现了那么田园的一幕：夕阳西下，晚霞绚烂的如火如荼，黑牡丹和他手拉手漫步在幽静的田间，暮归的老牛在叫，牛背上，一个孩子在唱……她的眼睛在霞光里像燃起两朵火，那样深情地看着他，看着他。他不由地搂紧她纤细的腰肢，心比人更醉。一朵多么美丽可人的黑牡丹啊！怎么能容忍她被千人搂万人抱？这样的美人只能属于我老杜，也只有我老杜配搂着她同唱《夫妻双双把家还》。

当他跌坐到沙发上，拉着她纤巧温润的小手时，莫明其妙地泪流满面了，继之号啕大哭，他一下像回到十八九岁的少年时光，那时候，他像只发情的公兔独自奔跑在旷野，心里充满对爱情的渴望。谁在为他擦拭满脸泪水？那小手帕带着淡淡的花香，他冲动地双手捧住那只已经攫取了他心脏的小手，鼻涕眼泪的狂吻不止。

那一夜，他没觉得丝毫倦意，唱呀唱呀直到天明。那朦胧的让人充满幻想叫人难以把持的黎明呵……从不在此场合留姓留名的他悄悄把名片塞进她半露的乳沟，心里涌动着一种神圣，说：今晚我还来，等我啊。我一定把你从这种地方接出去，让你过上天堂一样的生活。

第二天夜里，向来不与人外出吃宵夜的黑牡丹和杜局长进了丽华大酒店，田厂长也领着他中意的小妹妹一同前往，又双双开了房间。

那一夜颠鸾倒凤，杜局长第一个感觉是自己以前这几十年算是白活了。虽然经他过手的各色女人以连营计，却没几个能让他过手难忘。和黑牡丹的一夜云雨，使他有了痛不欲生的感慨，那种欲死欲仙的境界，岂是寻常女人身上能找到的？此生若不能与她双栖双飞，惘为一世汉子，活着有啥意思？以往和其他女人同床共枕一夜最多云雨两次，那还是靠了“伟哥”鼎力相帮，可和黑牡丹，竟然连战五次毫不疲软，倒像从她身上汲取了太多能量，鼓舞着他一次次愈战愈猛，每一次都陶醉到直想溶化进她的身体，心甘情愿地死在她丰满诱人的两乳之间。

杜局长返老还童了，脸蛋蛋上放着红光，一天到晚掛着满足的笑，对遇见的每个熟人都和颜悦色地打招呼。他像一个初恋的傻小子，心里只想着黑牡丹，想的心里甜腻腻的发酸。他言而有信，背着老婆以黑牡丹的名义在城东买了套三室一厅，又给黑牡丹一张十万的信用卡供她随时取用。自此黑牡丹就从星星歌厅销声匿迹，人们只有在下午的超市里看到采卖的大包小裹的她和傍晚在城东小区花园里牵着西施犬走起来一咏三叹的她。姐妹们都羡慕她找了个好归宿，却弄不清她傍了哪个高官或大款。

杜局长有个独子叫杜顺，二十多岁，长的虎背熊腰，大头大脸，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安排到市政府开小车。人不大却已是远近闻名的“花花太岁”，而且还有个形像的绰号“ｂ虎”。公家的车虽说归办公室调度却像他自己的私车，几乎天天晚上拉上姑娘到郊外兜风，找个僻静处就和姑娘在车上行云雨之事，又不讲究卫生，弄的后座上斑驳陆离，一片狼藉。密封的车内总弥漫着那种暧昧的香水味和变质的蛋白质的腥臭，让人一坐那车就浮想联翩。

他早听说星星歌厅来了个色艺双绝的黑牡丹，几次前往都没谋面，后来听说她搬到城东小区住了，没事就开车往那小区跑，发誓要把黑牡丹搞到手。

那天，他看到黑牡丹正在夕阳里懒洋洋地溜狗，就将车轻轻地擦了黑牡丹的身子驶过，车上的倒车镜正好碰了黑牡丹的肩膀。她急忙忙地一闪，回头狠狠瞪了杜顺一眼，说：你是怎么开车呢？

杜顺就下来，嘻皮笑脸地点头作揖：怎么样？没撞着吧？嗨！怪我怪我，太没出息，只顾盯你看，光想咋能把车直接开到你心里，这不就……哈哈哈，没事吧，小姐？小生这厢赔罪了。说着就深深地一躬到地，黑牡丹就笑了。杜顺赶紧伸过手，自我介绍说：我叫杜顺，在市政府工作，你一定就是黑牡丹吧？黑牡丹嫣然一笑，并没接他伸过来的手，问：你咋认得我？我们好像并没见过面呀。杜顺说：久闻芳名，我实在是仰慕已久，今天咱们就算有缘认识了。他边说边把手伸的更前些，黑牡丹无奈，礼貌地接过他的手，淡淡地握了握。她听杜局长说起过，有个儿子在市政府开车，想必这就是了。小伙子壮的像头牛犊，比其父高出近一头，虽说脸上多少还带点孩子气，可从那色迷迷的双眼和歪嘴坏笑的样子能看出是个风月场上的老手。她听歌厅的小姐妹说过，这人向来是睡觉不给钱的，谁敢向他伸手，他先赏你个耳瓜子，然后扬言送你去公安局。小姐妹都来自外乡，深知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道理，不敢惹事生非，提上裤子咽下泪，能忍就忍，只是提起他就恨恨的骂不绝口。

黑牡丹绽开一脸娇笑，伸出纤纤玉手：哎呀，久仰久仰，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杜公子，得罪了，不好意思呀。

杜顺受宠若惊，激动地握住她的小手久久不放：若不嫌弃，做为压惊赔罪，可否赏脸让我请你吃点便饭，行吗？

那顿饭，别有用意的杜顺拼命劝黑牡丹喝酒，不大会就把她灌的醉意朦胧了，一张俏脸像暮色中的牡丹，露着一口洁白的小牙只是吃吃地媚笑。最终是杜顺连搀带抱把她塞进小车的，她那身子柔若无骨，温润润地抱在怀里，杜顺的心就化了，整个的人好像只剩下那根小弟弟如擎天一柱矗立于两腿之间，又顶在她性感的腰际，叫他寸步难行。

他是按照黑牡丹迷迷糊糊的指点抱她上楼的，他把她放到那张大大的双人床上，歪着嘴流着口水气喘吁吁地为她宽衣解带。黑牡丹搂着他脖颈的手并没松开，像一条蛇那样扭动着柔软的腰肢，赤条条的缠绕在他的身下。杜顺头蒙眼花，嗓子发干，浑身像燃起熊熊大火。

那一夜，他就如同饿狼，和黑牡丹疯狂地翻滚在那张陈设华丽的双人床上。

他觉得她的体内像安装着一台强力抽水机，不仅吸尽了他青春年少的精华，更吸走了他一颗放荡不羁的心。他觉得和她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前后左右上上下下配合默契的像几世情人，他第一次知道男女之事还有如此多的玩法和妙处。他觉得她就是为他而生而来的，就是他潜意识里夜思梦想的生命里的另一半。

本来他只是想玩玩算了，可与她的一夜缠绵，他竟像被粘牢在粘鼠板上的小耗子，再也挪不得半步。上帝既然将此尤物赐予我杜顺，肯定我们前世有缘，此生我就非她不娶。那曾经沧海的感觉使他一下变得像个情种，他泪流满面，真诚地跪倒在黑牡丹膝下。

黑牡丹感动地捧起他热泪横流的脸，热切地吻了又吻。

杜顺自此视其他女人如无物，心心念念只想黑牡丹。他几乎是撒泼打滚地向母亲以准备结婚的名义要了一百万，在全市最好的小区买下套四居室，装修的像五星级宾馆的总统套房。产权证上自然是落的黑牡丹的名子，他像情圣那样一本正经地把它交到黑牡丹手里。可黑牡丹并不急于搬过去，说是这样结婚时才能有全新的感觉。她不许他天天来此，只能隔三差五，听到她的电话才准过去。杜顺完全傻了，在她手里乖乖的像个听话的好孩子，没她招唤，绝对不敢踏进那小区半步。

杜局长是个忙人，心里再想黑牡丹，却难得有机会夜夜抱得美人眠，他毕竟是国家干部，还是得事事注意影响，以免仕途受阻。想方设法偷偷来了，也是匆匆忙忙地享受一下云雨之乐后心满意足地啧啧嘴匆匆忙忙地赶紧回家，家里那只母老虎盯他像盯小羊一般。尽管他一再向黑牡丹表示一定要和那母老虎离婚娶她为妻，可他知道，那很难成功，与其闹个沸反盈天，他更喜欢这样一妻一妾一明一暗的生活。好在黑牡丹从没提过那个母老虎，更没对他不能夜夜相陪兴师问罪，似乎她今生能攀上杜局长这样的人物已经是三生有幸，满足的落花流水了。她那善解人意的体贴温柔，让杜局长好生不忍，黑牡丹也因此更显得楚楚动人可爱可怜，大捆大捆的钞票带着杜局长的歉疚塞进了她的怀里。

黑牡丹不仅人美，而且心机重重，在她巧妙的安排下，杜家父子像走马灯上的两个小鬼，绕着她这只红烛你来我往地团团乱转，却谁也碰不上谁。

杜家人也在少有的和睦气氛里过的其乐融融，心里藏有秘密的人总难有太多火气，以往一家三口一到饭桌上就挥舞着筷子胡吵包子乱吵面的情况已然被微笑的沉默不语所代替。

都说他们杜家缺德不缺钱，莫说杜顺本人和父亲的收入不菲，他妈妈本身就是一个大私营企业主——全市最大的一家塑胶制品公司就是他们杜家产业，不说日进斗金也是日进斗银。十年前，他家以母亲的名义办了一家小塑料制品厂，生产点供应农村市场的塑料尿盆、水桶之类，惨淡经营，一直也没发甚大财。他家真正发达得益于七年前一对南方夫妻供给他们的聚乙烯原料。那年杜家拿到了全市农用薄膜几百万的订单。长期为其供货的南方夫妻俩也很高兴，不惜举债为其购买原料，一车车千里迢迢地运到杜家。后来结帐，杜家拿出了市质检局的化验报告，说所供的原料不合格，拒不付给他们那一百多万的货款。工商，公安部门还以造假贩假的罪名扣押了前来要帐的南方人，关进看守所一月有余。那南方人的妻子闻讯赶来，磕头作揖，上下打点并莶下同意罚没的文件后人才放出。夫妻俩哭哭啼啼地走了，回家后债主们像群蜂占房，日日登门逼债，万般无奈，两口子给十几岁的爱女留下一封遗书，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双双跑到河边服毒自尽。

杜家用没花钱的原料在那年赚的缸满盆淤，小塑料厂也一跃成了全市闻名的塑胶公司。

可是在他们父子和黑牡丹交往两个多月后，爷俩却突然同时为同样的事暴跳如雷。

他们买给黑牡丹的房子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几乎同天易主了，也就是说黑牡丹转手卖了那些房产卷款而去了。

最先炸呼起来的当然是杜顺，开着车疯子似的找遍了小城的街街巷巷，可是黑牡丹犹如从人间蒸发一般踪影皆无。气的晕头转向的杜顺开车直闯老爸的办公室，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做了痛述。杜局长一下如五雷轰顶，嗑嗑巴巴的问：你去她住的城东小区看没？杜顺哭丧着脸说：去过，那房子也卖给一家外地人了。又说，那反正不关我的事，那房子她说是她租的呀。杜局长差点就昏厥过去。儿子以为他是心疼自己，可老爸心中的沮丧又能向谁人言说？

杜局长给公安局的哥儿们打电话，拿儿子说事，那边说：不好说呀，人家卖的是自己名下的房屋，算不上诈骗呀。

几天之后，江南某小镇上出现了一个穿一身黑裙的漂亮姑娘，她以照遗嘱一家家叩开债主的门，将爹妈生前所欠一一还清。在河边那座夫妻合葬的墓前，她点燃一叠叠纸钱，跪在那儿泣不成声：爸妈，你们安息吧，别人欠你们的我已经讨回，咱家欠人家的我已经还清。你们死的冤呀，我让他们一命抵一命。再等等吧，女儿也快去阴间侍奉二老了，你们在阴曹地府阎罗王前先递上诉状，咱家的仇人一个个就快到了。

本来损失百把拾万对杜家只能算九牛一毛，伤不了筋骨，最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死神会突然叩响杜家大门，给家中每个人都发来了热情洋溢的请柬。

那天夜里，杜局长的手机响了，传来一个让他丧魂失魄的女声：杜局长吗？我是黑牡丹呀，实话告诉你，我是七年前你逼死的供货商的女儿，是来索债的。现在咱们两家钱债已清，可命债未了。你听清楚，我是个爱滋病患者，是特地为你们一家准备的。哈哈，别了，阎王殿里咱们不见不散！

一串舒心而狂野的笑声像来自幽深的地狱，唬得杜局长头皮发麻周身发颤，冷汗登时浸湿了睡衣。在这静静的深夜，那笑声像丧钟震撼魂魄，也震醒了他老婆和隔壁儿子的酣酣大梦。

2006-6-28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