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高的围。好大的铁门。门口站着一位已经不年轻的军人。铁门紧关住。军人在门口走来走去。挨门放着一个不大的提包。是军事基地?不象。军人更不象是哨兵。
农历十一月的天气,日头一落,便有了凉意。两扇大铁门仍然紧关住。军人是上午到这里的。喊门,没有人应答,军人就很耐心地等待。军人好象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等待。走动一会儿,蹲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的是烟沫子,军人用报纸圈成“喇叭”抽。军人的白发从帽边沿露出来。军人的军装褪了色,皱巴巴,叫人想起老八路的模样。军人的脸色黑黝黝的,叫人想起边塞,叫人想起万马奔腾的尘烟,叫人想起林海雪原……军人是实实在在的当代军人。
终于,一辆轿车驶过来,在铁门前一个急刹车。军人忙提起提包站起来,来到轿车门口,伸头朝里面望,不知道咋的了,军人的眼睛猛地一亮,他的脸上终于释放出了柔和的风采……车门打开了,先下来的是一个女孩子,打扮得一身的妖气。女孩子的身后又拖着一个中年男子,浑身软绵绵的,象是患了偏瘫。由于中年男子过于肥胖,攀附在女孩身上,女孩有点招架不住,嘴巴咧成烂柿子。一股酒气很冲地飘开来,军人就知道了,那人是喝多了酒,而不是得了什么偏瘫。军人看真切了,没错,那不就是柱子嘛!是我的好战友呀!瞧,不管怎样的改变,他脸上的那颗黑痣不会变。军人忙帮助女孩子扶着他的战友。司机下来了,有他们两个的搀扶,女孩子便腾出手来打开了铁门。把战友放在沙发上,司机便走出去,女孩子随即也追了出去,军人看到,司机的嘴巴象蜻蜓点水一般在女孩子的脸上掠了一下!军人想,老战友可真的幸福呀!女儿这么大了,女婿又这样的帅气。他想喊醒他的战友,可是战友却毫无顾及地扯起了鼾声,呼噜噜的,如同夏季突起的雷声。
女孩关紧了大门,走回室内,女孩这才发现军人似的,问,你有什么事情?军人说,想找老柳谈谈。女孩说,老柳这几天应酬多,总是喝酒,怕今天又醒不过来了。有什么事情跟我说说好吗?女孩望着军人的提包,那望法儿很有点小偷的味道。军人说,我马上就要转业了。在外面当了二十多年的兵,家里又没啥关系,想托老柳帮忙,联系个合适的单位。女孩说,老柳的人缘可是响当当的。单位的一把手,事务多,最近又忙乎着进政府班子。找老柳办事情的人真的很多,什么样的面孔都有,我都无法记住了。这样吧,你给老柳留下什么就只管留下好了。等他醒来的时候我就告诉他……实在不行,这样吧,你给他写个字条留下也行的!
军人说,我在大西北当了好多年的兵。好多年前,老柳和我在一个班里服役。那时侯,我们都不到二十岁的年龄,亲的象亲兄弟……女孩没等军人说完,抢言说,在那种鬼地方干啥?真是活活糟蹋人!现在当兵的不吃香,就是当上了领导干部,到地方上也屁松!就说你,当了这么多年的兵,如今还不是在为找工作犯难?你自己说,这当兵合算不合算?老柳就不一样了。这年头,干什么都兴送礼……不送礼真的不行的呀!
军人的心头掠过一丝惆怅,女孩的话象一把刀子在捅他的心。他心里想,老柳怎么教育出这样的孩子呢?军人一直迷惑不解的是,这个女孩子为什么一口一个老柳地称呼自己的父亲呢?是不是如今人们的称谓也被改变了?
军人说,我和你爸爸是战友,很好的战友。你妈妈上部队时,心疼你爸爸,还哭了鼻子哪!
女孩子低下头,小声地说,你搞错了,我不是老柳的女儿。老柳早离了婚,我是老柳的爱人……
军人吃了一惊,半天说不出话来。这时他才发现,房屋内豪华的装修并非是一般家庭所能享用的。老战友只顾打着他的鼾。突然军人感到了战友之间的距离……难道投错了家门?军人感到一种从没有过痛苦。军人心里喊着,人啊,怎能这样!战友啊,怎能这样!
军人无声地站起来,默默地走了出去。天已经很晚了,军人得找一个旅店投宿。这一夜他怕真的睡不好了,他怕想起那两扇铁门,怕想起多年前的那位战友……
军人觉得,有泡尿憋在肚子里,真的好难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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