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风雨刑侦路舜卿

发表于-2006年07月10日 中午12:23评论-1条

(一)

苑安民上任重案队长那天,正好是正月初八。新年伊始,万象更新,千家万户更是喜庆有余。各部门,各单位以至个体户都选了这天开门营业,图的就是一个“要得发不离八”。自清晨开始,鞭炮声就响彻绿川大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更有那拜年的队伍,五花八门,舞龙灯,耍狮子;划旱船,踩高跷;扭秧歌,唱大鼓,应有尽有。有的盆鼓震天,有的锣钹动地;有的洋鼓洋号,有的腰鼓咚咚;有的红旗蔽日,有的彩车成行,整个绿川到处都是欢涛笑海。各单位的团拜会洋溢着欢声笑语,气氛热烈,其乐融融,市公安局今年也赶了个时髦,正月初八就召开了全体干警大会,特地选了这个黄道吉日来部署新年度的公安工作,意欲来一个新起新发。局长肖剑雄刚作完动员报告,整个公安大楼突然警铃大作,会议大厅的空气霎时凝固了。肖剑雄明白,不是重大突发事件指挥中心是不会启动如此紧急预案的。他立即宣布休会,带领班子成员和苑安民大步向指挥中心跑去。

当肖剑雄来到指挥中心时,指挥中心的王一山主任已在指挥中心等候。他见主要领导和重案队长都到了,就简要地汇报了案情。他汇报说:今天上午8点32分,110报警服务台接到一个名叫姜爱国的中年男子的紧急报案电话,姜爱国称他早上8·30路过打石巷159号时,发现从门底下的缝隙中有不少血迹,顿时心生疑窦,便推门一看,只见房门虚掩,打开房门,顿时三魂吓跑了七魄,只见房主一家五口全倒在血泊之中……

肖剑雄一听案情就双眉紧蹙,顺手拉过一张绿川地图,用红色铅笔在地图上狠狠地画了三个同心圆。画完气愤地把铅笔往指挥桌上一摔,恼怒地骂道:狗日的!欺人太甚!接着打开扩音机,对着话筒果断地下达命令:各单位注意,市区打石巷159号发生特大恶性凶杀案,情况紧急,为了尽快破案,从现在起市局立即成立专案指挥部,我亲任指挥长。现在,我命令:重案队长苑安民,你带领重案队和刑事技术人员立即赶赴现场,一边开展现场勘查一边进行现场访问,尽快弄清情况,及时向我报告;各分局刑警大队迅速各就各位,严密布控;城中分局要抽调精兵强将,全力以赴协助破案,你们的任务是以中心现场为轴心向四面八方辐射,展开地毯式调查,不漏一人,不漏一事,不留空档,不留死角,不放过任何可疑的人和事,不失时机地把情况弄清楚;治安支队迅速安排警力下到分局,指导治安大队搞好社会面控制,对车站码头,賓馆旅店,歌厅网吧,发廊澡堂和公共场所进行一次大清查,决不能放过任何蛛丝蚂迹!交警支队迅速安排警力配合各分局按照预案迅速进入指定位置设关堵卡,立即封锁车站码头和大小道路,昼夜24小时不间断,严防凶犯出逃;同时,各派出所要深入基层,切实弄清辖区内重点人口的情况,随时掌握其动态……

肖剑雄的话音刚落,公安大院就警笛大作,各分局、各支队都按预案紧张行动起来了。

苑安民带领重案队和刑事技术人员,分乘五辆警车如离弦之箭急速向打石巷而去。不一刻,苑安民带领的侦技人员就赶到了现场。159号民居位于打石巷最末端的硪石山南,是一栋别墅型建筑,占地面积约三百平方米,前临街面后有花园,小楼不大却十分别致。从外部装饰就可以看出,这是一个进入了小康的殷实之家。房屋的主人叫黎阳林,是属于先富起来了的那部分人。苑安民到来的时候,现场周围已是人山人海,把一条不足八米宽的小巷堵了个水泄不通。他们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通道疏通。室内的情形惨不忍睹,整个客厅的花岗岩地板上都布满了紫黑色的血迹,全家五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呈各种姿式倒在客厅里,从死者的形态看,没有与凶犯有过激烈搏斗的迹象,容颜安然。客厅南侧的大屏幕电视机正在播放中央八台的电视节目,且音量开得很大。客厅正中有一张麻将桌,麻将牌摆放整齐,四方都取齐了牌,显然出事前一家人正在玩牌。五个死者都是一刀致命,黎阳林中刀最多,全身也只有三处刀痕。

苑安民立即兵分两路,一边勘察现场检验尸体,一边以重兵展开现场访问。现场勘察和尸体检验在苑安民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经过缜密的勘查,发现凶犯最多不超过三人,系破门而入,并且具有丰富的反侦查常识,现场除留有一些杂乱的足迹外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痕迹物证。整个居室一片狼藉,但贵重物品和金玉首饰却完好无损。从死者的尸僵和胃溶液看,死亡时间应是凌晨1—2点。尸检发现,死者生前曾吸入大量的乙醚气雾,以致遇害时既没有反抗,也没有痛苦。

现场访问在教导员朱松柏的带领下全面铺开,经过一天的深入调查,弄清了死者身份,房屋的主人叫黎阳林,32岁,是梦幻酒楼的老板。人称大黑熊。其余四人一个是黎阳林的妻子,名叫魏小玉,现年29岁。小男孩是黎阳林的儿子,名叫黎小涛,才五岁。还有两位老人,一个是黎阳林的父亲,一个是他的母亲,原是街道的干部,现已退休在家。在调查中有人提供说,昨晚一点左右,有一辆乳白色丰田面包车曾驶进打石巷,车牌号码为绿a40166。

当夜,肖剑雄主持召开了案情分析会。苑安民和朱松柏分别汇报了现场勘查,现场访问和调查访问的情况。治安支队和办公室汇报了设关堵卡和其他工作情况。接着苑安民分析了案情。

苑安民说:从调查的情况看,死者黎阳林背景复杂,这些年来一直是重案队的刑事特情,在破获农行储蓄所抢劫案中有重大立功表现,在“光头帮”覆灭后由重案队出面为他办理了减刑手续。从此就改行做生意,承包了市政府第二招待所,重新装修后更名为梦幻酒楼。梦幻酒楼得天独厚,既有重案队罩着,又享受到了政府的优惠政策,有了这些得天独厚的有利条件,他就甩开膀子大干起来,黄、赌、毒他都搞,把酒楼经营成了红黑两道醉生梦死的天堂,生意火爆得不得了,没两年就成了绿川的暴发户。有钱就是大爷,加之不少政府官员都有软肋被他捏住,就更加肆无忌惮,嫖赌逍遥吃红掌黑,手眼通天,在绿川这块土地上,可以说没有他不敢做的事,也没有他做不成的事。近两年来,红黑两道都有事牵扯到他,可谁也拿他没办法。此人在外口碑不佳,在家里却是一个孝子,回到家里就对爹娘百依百顺,对妻子也是糟糠不下堂,在外拈花惹草,到家“红旗”不倒,一家人其乐融融。根据这些情况,这起案子的性质一时还难下定论。有劫财的可能,也有仇杀的可能,同时也不能排除杀人灭口的可能性。但从现场情况看,仇杀明显大于劫财。为此,我们的侦破工作必须多管齐下。一是从查面包车入手,以车找人,逐步扩大线索;二是从调查乙醚的来源入手,重点排查有条件接触乙醚的对象;三是理顺死者的社会网络,从中发现重点;四是深查细访,重兵摸排,以现场为中心向四方幅射,开展地毯式排查,不漏过一人,不放过一事,采取逐一排除法来确定重点;五是调集一批有特长的“321”上案,重点加强社会面的控制,以便发现和扩大线索。

苑安民说完后,朱松柏又作了些补充侦查方案就这样敲定了。

(二)

黎阳林一家五口被杀,是绿川有史以来最大的血案,一瞬间就传遍了大街小巷,一时间民心鼎沸,人心惶惶。市委,市政府十分震惊,主要领导亲到公安局督阵。省公安厅也派来了督办组。苑安民顶着巨大的社会压力,带领重案队开始了艰难的大海捞针。他采取的战术是先易后难,车和乙醚是最有条件的,也是他决定最先突破的口子。

首先,他们到车管所查阅了绿a40166号面包车的档案,发现车主是南岳精细化工厂。他们来到南岳精细化工厂,主管后勤的付厂长说,过年期间车辆都在驾驶员手中。绿a40166号丰田面包的驾驶员名叫李有财,家住本市黄土桥乡榆林村。刑警们马不停蹄地赶到榆林村,李有财一见刑警就说:“您来得正好,我正准备到您那里报案哩,前天(正月初七)晚上我开车到市里拜年,就一顿饭的功夫,车就不见了。您说车丢了我拿什么去向厂里交账?没办法,只好自己四处查访,找了两天连影子都没有,这才准备去报案。”刑警们无功而返,刚回到办公室,荆山分局就来了电话,说在他们辖区的一栋废旧厂房内发现了绿a40166号牌的丰田面包车。苑安民闻信赶到那栋废厂房,车果然停在里面。经过反复检查,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这条路给堵死了。

查找乙醚来源的工作也很快进入了死胡同。全市几家大医院和医药公司都没有出售过这种化学药品,有关部门对这种麻醉药品的管理有明文规定,不是手术需要是严禁使用和开具处方的,小诊所和医药零售店根本就没有此种药品。查找乙醚的来源也限入了绝境。

围绕黎阳林的社会网络这条线开展的排查,很快就发现此人社会关系错综复杂,交往的人上到市委书记下至三教九流,既有生意上的往来,也有人情的交流,但最多的还是相互利用。从众多的人际关系中,苑安民他们发现有三种情况可能引发血案。一是政界不少政要在酒楼里干了见不得人的勾当,有把柄在他手中,如不灭口,就可能事发在即。经过与上级纪委和检察机关联系,当前还没有绿川的贪官纳入视线,这种设想似乎不能成立;二是毒枭为了掐断线索杀人灭口,掐断线头以求自保,这种可能性很大,年前重案队在侦破一起贩毒大案时,黎阳林就闯入了刑警的视线,只是因为证据不足,才暂未动手。案发后,据黎阳林的好友林兆东反映,正月初四的晚上,曾有两个毒贩来找过黎阳林,并且在交谈中话不投机发生过争执;三是结怨太深导致仇杀,黎阳林曾是重案队的特情,就因为他活动能力强,重案队特意把他从监狱中保了出来。这两年也的确为重案队提供过一些重要线索,同时也因他底子黑,与黑道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跟黑道人物结怨也是时而有之,尤与“光头帮”结怨最深。

“光头帮”正是苑安民担任城中分局刑警大队长时与重案队联手经办的案子,本来信心十足的,可是一沉下去,问题就不那么简单了。“光头”帮是绿川臭名昭著的黑恶势力,成员都是二十多岁的烂仔,青一色的剃光头,因此人们便叫他“光头”帮,那伙人无恶不作,横行霸道。三年前农业银行城中储蓄所被抢,劫匪凶残地杀死储蓄所工作人员,抢走现金一百二十万元。案发后经过调查就锁定了“光头帮”,苦于没有过硬的证据而无从下手。为了尽快破案,重案队将黎阳林从监狱保了出来,作为专职特情上了这个案子。黎阳林果然不负众望,上案不几天就发现了重要线索,重案队根据黎阳林提供的线索,一举被获了储蓄所特大抢劫案,“光头帮”一夜之间土崩瓦解,三个首犯被判了死刑,参与作案的另外五人分别被判处了有期徒刑五至二十年,“光头帮”也从此消声匿跡了。苑安民重新调查那些被打击了的光头帮成员时,发现三个判死刑的家中都不具备报复的能力,而修传中、马力和范昆的情况则出乎意料。据监狱负责人讲,就在前五天的一次室外文体活动时,修传中伙同马力、范昆乘狱警不备突然偷袭管教,将管击昏后翻越围墙逃脱,现在正在组织力量追捕。苑安民知道,修传中、马力和范昆都是忘命亡徒,恰恰又在案发前三天越狱逃脱,他们既有作案动机,又符合现场情况,完全有作案的可能。于是,修传中等三个逃犯便列入了重点。苑安民根据这一情况,迅速调整了侦查步署,调集精兵强将展开追捕行动,可是,几天下来仍然是无从下手,由于没有逃犯的线索,苑安民只好安排一些有活动能力的特情去搜集情报,同时开展普遍排查和盯梢吸毒人群。

案情重大,苑安民不得不作打持久战的准备,他把警力全部撒向了基层,采取分片包干的办法落实责任制,逐街逐巷落实到组,逐人逐户量化到人。逐人逐户,逐街逐巷的排查。全市五十多万人口,符合排查年龄段的不下大几万人,全部精细过筛一遍谈何容易?苑安民和战友们冇日冇夜地奋战了一个多月,排查符合年龄范围的男子四万六千七百三十八人,筛选出了重点对象一千一百二十三人。由于现场没有提取到有价值的痕迹物证,所以排查就十分艰难,唯一有效的排查方法就只好卡时间了。而案发正月初七日深夜,老佰姓还没过完年,这些日子大多都是与家人在一起,即使有嫌疑也会给你一个没有嫌疑的证据。为了做到认定有据,排除有理,刑警们没少动脑筋,可就是无法形成重点。

眼看侦查工作陷入了僵局,苑安民和重案队的刑警们心急如焚。为了尽快打破僵局,苑安民一方面安排精兵强将继续摸排,一方面开辟了从毒品入手的第二战场。贩毒吸毒人员都贼得很,他们都是单线联系,行踪诡秘,不是上下家的关系绝不吐货。正因为贩毒集团是一个组织严密的犯罪团伙,所以侦破这类案件的难度就特别大,年前的侦查工作也正是无从下手而被迫罢手的。现在要捡起来重办,同样是老虎咬石磙—无处下口。

苑安民分析了接触毒品的群体,发现主要是三类人,一类是那些一夜暴富的暴发户,这种人素质不高,有了几个钱就忘乎所以,什么时髦就玩什么,什么刺激就来什么,他们认为吸毒是一种享受,是一种时尚,是一种刺激。反正钱来得容易,不享受白不享受;第二类人是精神空虚的无业游魂,这些人充其量也只能说是个活死人。在他们看来过了今日不知是否有明日,过一天算两个半天,得行乐时就行乐,吸毒就是为了寻求瞬间即逝的刺激;第三类人是那些涉世未深的青少年,他们思想单纯并且有一种逆反心理,天不怕地不怕,并且好奇心特别强,越是大人不让他做的事就越想去做,越是明令禁止的东西越要去碰,抱着试一下的心理,去接受毒品,没想到一试而不能自拔。而这三类人中最容易突破的也只有从青少年入手。

从多年办案的情况看,绿川目前入侵的毒品主要是“白粉”和摇头丸,摇头丸的受害群体主要是青少年,交易的场所则是歌舞厅等娱乐场所。根据这一特点,苑安民选择了从歌舞厅入手,他将重案队按男女搭配的方式分成了十个小组,白天深入到街道里弄摸底排队,晚上化粧成情侣到歌舞厅侦查。

他与沈月姣是天成的搭档,他英俊潇洒,沈月姣姣美靓丽,而且年龄相当,自然就和沈月姣配成了对。华灯初上,苑安民退下了警服换上了西装。他身穿一套藏青色西装,雪白的衬衣,打一条猩红色金利来领带,头发专门打了摩丝,梳得油光水亮,整整齐齐,略显白皙的脸上五官端正,两撇浓眉下闪烁看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显得英俊潇洒风度翩翩。沈月姣身穿紫红色西装套裙,足蹬高跟皮靴,脸上均施淡粧,丰满的胸脯,完美的曲钱,配上那稳健的碎步,既显现出她那高雅的气质,又妩媚动人。她肩挎一只精美的小坤包,挽着苑安民的胳臂款款向丽人行娱乐城走来。当她俩步入舞厅时,满厅俊男靓女的眼睛为之一亮。

他俩选择了一张靠墙的桌子坐下,要了两杯咖啡一碟瓜子和一包绿箭口香糖,边品咖啡边磕瓜子,相互偎依在一起,卿卿我我地小声说着私房话,时不时的也相拥步入舞池跳一两曲。时间将近午夜,一个个染着红色、黄色和褐色头发的男男女女也逐渐进入了疯狂,他(她)们受毒品的躯使拼命地摇头扭腰,狂歌乱叫。突然,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进入了苑安民的视钱,他给沈月姣丢了一个眼神。沈月姣会意,俩人就迅速分开,混入疯狂的人群中,一边学着样子摇头榥脑,一边监视着那个“鬼影”的一举一动。正当“鬼影”与一个瘦个子女孩接触时,巡警突然光顾了舞厅,鬼影比泥鳅还滑,一听到动静就溜得无影无踪了。眼看就要人脏俱获的关键时刻,没想到巡警给冲散了。苑安民和沈月姣怕被巡警认出暴露了身份,赶快趁乱溜了出来。

苑安民十分懊丧,后悔临出来之前没跟巡警,治安和派出所打招呼,要是打了招呼,今天晚上的大水就不会冲了龙王庙了。要是当场人脏俱获地抓住了那个小毒贩,说不定就可以牵出一串来呢。这次让巡警惊动了他,什么时候再出现就很难预料了。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只好寄托于其他的侦查小组了。

当苑安民和沈月姣回到办公室时,其他的小组早已回来了。其实他们的情况也大同小异,不是没发现情况就是被其他警种冲散。自这以后,苑安民又接连组织了几次化粧侦查,可惜都是无功而返。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一向和睦美满的家庭,也因此而走向了崩溃的边缘。

(三)

苑安民有一个幸福美满的温馨家庭,妻子简洁温柔美貌善解人意,是他的贤内助。这些年来他一心扑在破案上,每年回家的时间还不到五分之一,更不要说照顾家人了。八岁的女儿经常在电话里抱怨记不得爸爸的模样了,说他是个坏爸爸。年迈的老娘高血压中风卧床不起,一病就是三年,所有的家庭重担全压在简洁一人肩上,她任劳任怨,默默地承受着,她常说,当初既然决定嫁给了警察,就作好了承受这一切的思想准备。

简洁是市人民医院内科的副主任医师,高挑而窈窕的身材,白皙的脸庞上架着一副近视眼镜,衣着朴素得体,文静端庄,是一个典型的知识女性。一天上午,她查完房刚回到医生办公室,护士小余满脸不平地跑到她的面前,气不忿地说:“简大姐,我真不晓得你为了么事,一年到头累死累活为了那个家,顾了老的顾小的,忙了屋里忙屋外,才三十几岁的人就熬出了白发,脸上就爬上了皱纹。可你的那个他玩得多潇洒?”

简洁莞尔一笑,“你说安民呀?我看你是误会他了,其实刑警比谁都苦,别看他们身穿警服,拉着警笛,开着警车招摇过市,你们哪里知道他们的苦衷啊,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时时刻刻都被案子压得喘不过气来。破不了案上面不高兴,老佰姓骂他们是饭桶,过年过节都是有家不能回,三更半夜困了不能睡,弄不好还有生命危险。破了案人家也不领情,说是他们的份内事。他有多潇洒我还不清楚?”

“清楚?!你知道他每天晚上都在干什么吗?”

“干什么?除了破案他还能干什么?”

“我看你是蒙在鼓里不知天啊!破案,除了破案就没别的事?”小余的脸上忽然显出复杂的表情,那种欲言又止,不说又不甘的神态使简洁的心七上八下,便故意装出生气的样子,“小余,你今天搞什么鬼?说话吞吞吐吐,说一半留一半,有话你就说,别在这里装神弄鬼!”

小余叹了一口气,“唉——,大姐,不是我装神弄鬼,实在是不知是说好还是不说好,说得来?是搬弄是非,闹得你夫妻不和我就成了罪人。不说吧?见大姐你拼死拼活为了那个家,到头来被人家给耍了,又于心不忍。罢、罢、罢!今天我就豁出去了!什么都说了。大姐,我说了你可要挺住啊!早几天晚上,我男朋友约我一起到‘丽人行娱乐城’跳舞,你猜我看到谁了?你想破老壳也想不到我看到的是你老公!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带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那股卿卿我我、令人肉麻的亲热劲儿真是令人作呕。开始我还以为是我看花了眼,后来我有意贴近一看,不是苑安民是谁?头一天见到他,我尽量不往坏处想,心里对自己说他到这里来可能是查案的需要。为了查个究竟,我连续几夜去了‘丽人行’结果你说怎样?苑安民每天晚上都带着那个女的去那里……”

“有这事?”简洁惊鄂地说。

“骗你是小狗!不信你可以到‘丽人行’看看呀!

简洁似信非信,他不相信一直深爱着自己的丈夫会背着自己在外面养情人。可人家小余看得真真切切,又作何解释呢?一向心平如镜的她,现在心中竟涌起了惊涛骇浪,再也平静不下来了。整整一个下午都在浑浑噩噩中渡过,好不容易捱到了天黑,匆忙吃了点宵夜,早早地来到“丽人行”,躲在大厅的一个角落里窥视。九点二十分,苑安民果然挽着一个漂亮女人的胳臂相拥出现在她的视野,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那个男人就是自己爱得死去活来的苑安民吗?现实是无情的,根本容不得她有半点怀疑。苑安民和那个漂亮女人选择了一个背人的地方坐了下来,俩人脸贴着脸相拥而坐,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打情骂俏。简洁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顷刻之间精神彻底崩溃了,她几乎晕倒在地,只觉得喉头甜甜的,作为医生,她知道那是急火攻心呛出的鲜血。她强忍着,又顽强地吞回了肚里,跌跌撞撞地逃回了家中。她变成了一只受伤的小鸟,无助地经受着漫漫长夜的痛苦煎熬。

清明节的前一天晚上,苑安民抽空回了一趟家,准备清明节带着妻子女儿去祭奠父母的亡灵,以寄托对二老的哀思。他一跨进家门,就感到了异样,才一个多月没回来,妻子变得憔悴和苍老了,一改往日的热情,脸上像结了一层冰霜。见到苑安民回来,连头也没抬一下,冷冰冰地说:“你大概是走错了门吧?出去!你跟我滚出去!”

苑安民陪着笑脸,调侃地拉着戏腔说:“夫人哪——,你,你,你是怎么的了!你叫我到哪里去哟——”

“少跟我油腔滑调!你出去!从现有起,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苑安民感到十分意外,一向温柔体贴的妻子今天为么事发如此之大的火?连忙赔小心说:“洁,有话好说嘛,何必生那么大的气嘞,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好丈夫,更不是一个好父亲,没有尽到做丈夫做父亲的责任,让你母女二人受了苦,遭了孽,可这也是没办法呀,刑侦工作忙你是知道的,其实我每时每刻都在挂念着你……”

“你会挂念着我?只怕是放不下别人吧!苑安民,我俩好歹夫妻一场,既然你心里已经没有我和孩子了,那就好聚好散吧,我这里写了一个离婚协议,你在上面签个字……”

“什么?!离婚?离婚总得有理由吧!你说离婚就离婚?法院判死刑还给上诉期呢,你好歹也给一点说话的机会我嘛!就是离也要让我弄个清楚明白呀!”

“你会不清楚?你怀抱小蜜的时候想过我的感受吗?亏你还每时每刻都挂念着我!要不是挂念着我,今天还不会回来哩!既然你的心早已不在我们娘儿母子身上了,留住你的身子又有何用?还不如好聚好散,连身子也不留了……”简洁说话时一直强忍着不使泪水流出来

“小蜜?我有小蜜?哈哈,我什么时候有小蜜了?!”苑安民莫名其妙地在那里傻笑。

“装佯!你以为装佯就能蒙哄过关?”

“装佯?我为什么要装佯?脚正不怕鞋子歪,我站得正,坐得稳,没做过见不得人的事,有什么佯好装的?你说我不能给你温暖,不能给你幸福,不能给你安全感,没给这个家创造财富,这些我全都认账,因为这些,你要和我离婚我无话可说。为了你的幸福,为了弥补我这些年对你的歉疚,即使我内心有一千个不愿意,一万个不愿意,这离婚协议书我都毫不犹豫地签字。可是,要说我苑安民丧尽天良背着你在外面玩女人,这个协议我不签!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好丈夫,但我决非那种无情无义、见异思迁的好色之徒!”

“你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好色之徒?那我问你,‘丽人行’歌舞厅里和那个漂亮小姐打情骂俏的是谁?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自以为做得秘密,殊不知天外有眼!”

苑安民长长地吁了口气,调侃地说:“原来就为这呀!我看你是错把酸奶当醋吃了哟,我还以为真有什么把柄给你抓住了呢!原来是‘丽人行’那档子事呀,夫人哪,你可是冤死你老公了啊!你以为你老公是什么人?就那么喜欢泡舞厅?其实我也是逼上梁山啊!正月初八那起特大杀人案你不会不知道吧?查了一个多月没查出一点线索,最近获悉杀人凶手可能与贩毒集团有关,为了获取贩毒集团的线索,我们必须从歌舞厅那些摇头丸入手,贩毒吸毒的见到警察还不早跑了?你去查什么呀?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们只好化粧成情侣进行侦查。照你这么说,你是到过‘丽人行’了,亏得你肚量大,要是在那里当场揭穿,我们的侦查就前功尽弃了……”

“少跟我来那一套!我就知道你不会承认,什么化粧侦查啦,办案需要啦,你以为拿工作需要就可以堵住我的嘴?告诉你,我也不再是过去的那个随你忽弄的傻女人了!任你说得天花乱坠,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事实面前你都能编出一套来搪塞,我算是服了你!你以为我愿意离婚?说老实话,我实在是无法面对一个没有爱情的婚姻,无法面对另寻新欢的丈夫!无法面对靠虚情假意来维系的家庭!既然你说我没给你机会,那好!我们就先分开一段时间,彼此都需要冷静下来认真思考一下。从今天晚上开始,我和孩子回娘家去住。”简洁说完,拿了几件换洗衣服就带着女儿离开了。

一个温馨的家庭因为误会而走向了崩溃的边缘,苑安民很伤心,他一个铮铮铁骨的刚强汉子竟止不住嚎嚎痛哭。与简洁走到如今这步,他不怪简洁,在他心里简洁永远是这世界上最好的女人,最温柔体贴的妻子,最体谅刑警的贤内助。这一辈子能遇上她这样的妻子,是八辈子积来的福!受点委曲算不了什么,谁叫咱是刑警呢,这么一想,心情倒平静了。

(四)

苑安民翻来覆去在床上展转难眠,他干脆披衣坐起,靠在床头闭目梳理着案子的辫子,希望能有新的发现。眼看快凌晨四点了,仍然还是那些陈谷子烂芝麻,他烦躁地和衣躺下,这时手机突然响起,他打开手机,见是沈月姣的手机号码。

“喂,我是苑安民,有话你请讲。”

手机中传来沈月姣的声音,他急促地说:“晚上我找不到你,就一个人到了“丽人行”,在门口随便找了一个舞伴就进了舞厅。晚上十一点多,兜售摇头丸的毒贩终于出现了,我怕打草惊蛇,就不动声色暗中盯梢,直到凌晨二点四十分,那家伙才溜进了东四路横石胡同237号,我一直隐蔽在附近观察,没见那家伙出来,就赶快向你汇报……“

“好,好!你立了大功!我谢谢你!月姣,你盯紧点,我马上带人来!”

苑安民兴奋地跳下床,抓起公文包就往外跑,几步就跳上了停在门口的三菱吉普。他熟练地一打马达,三菱吉普就蹭地一下冲上了街道。他一边驾车飞驰,一边用手机给朱松柏打电话,要他立即召集人手到办公室待命。

四点过三分,苑安民赶到了重案队,朱松柏和重案队的刑警们早已站在院内整装待发了。苑安民作了简短的战前动员,二十三个刑警在苑安民的带领下分乘五辆警车,箭一般悄无声息地向东四路进发。不到十分钟,刑警们就赶到了横石胡同,在沈月姣的引导下将237号围了个严严实实。237号是一栋四合院式老式建筑,只有一个大门和一个后门,除正面是玻璃窗外,侧面都是石雕花窗,苑安民将警力重点安排在后门和房顶,两侧只安排了少量监视人员。步署好警力后,就哗地一下将手枪上了膛,跃上屋顶从天井进入室内,随即打开大门,朱松柏和十几名刑警立刻冲了进来,苑安民留下两名刑警看守前门,一马当先冲进了左侧的正房。正房内一张老式宁波床上一对男女裹在一起,那男的一见有人闯了进来,就惊叫着跳下床,顺手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把明晃晃的杀猪刀,摆开了拼命的架式。

苑安民一见,就威严地命令道;“放下武器!”

随着苑安民的一声命令,四五只黑洞洞的枪口一齐指向了那拿刀的男子。那男子一见这阵式,腿就软了,扑通一声双膝点地跪了下来,手中的杀猪刀也无力地掉到了地下,乖乖地束手就擒了。

接着苑安民下令对住宅进行搜查,刑警们在垫舖草里面查出了二十克海洛因,在壁柜的夹缝里发现了100粒摇头丸,整过行动不超过二十分钟就大获全胜。

凌晨五点,毒贩被带进了审讯室。只见审讯席上端坐着三个威武的警官,警官身后的墙上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个斗大的黑体字。雪白的墙体被高强度的碘钨灯照得惨白,嘣嘣直跳的心一下子就像跳出了嗓子眼,双腿也瘫软了。

正当他惊魂未定的时候,苑安民突然发问:“姓名?”

“周,周,周尚模。”

“年龄?”

“二,二十七岁。”

“你知道为什么抓你来这里吗?”

“知、知、知道,是、是为、为贩毒、毒的事。”

“知道就好,贩卖毒品的罪想必你也知道有多重,该受到法律怎样的严惩。不过,法律又是具有人性的,它既严厉地打击首恶,又给立功者以出路。现在摆在你面前的路有两条,一条是坦白从宽的光明大道,只要你如实地交待问题,积极提供线索,为自己争取主动,到时候还有一线生机。如有立功表现,还可以得到宽大处理。另一条是顽抗到底,等待着你的将是可悲的下场。何去何从,全在你的一念之间。”

“我交待,我全都交待。”周尚模向苑安民讨了一根烟,点燃后猛吸了几口便开始了交待。

“我们贩卖毒品是一个组织非常严密团伙,各自有严密的分工,我的任务是二传手,负责供给那些低层次的小贩毒品,一般以摇头丸为主。我的下家主要有三个,一个叫王一六,家住杨泗路26号。一个叫李四毛,家住潘杨湖路204号,另一个叫刘泽军,家住沿河大道34号附2号。老大叫邱三林,家住台北路南三里邱家胡同92号。他在市区繁华的小南门开了一家酒楼,我们的毒品交易都在酒楼进行。听他说外地一个大老板明天中午十二点带货到酒楼交割,他要我去做帮手以防对方黑吃黑。啊,对了,现在应该说是今天中午十二点了……”

“好,现在我们就给一个立功的机会给你。今天中午你照去不误,到时候毒贩来了,你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其他的事不用你管。不过,我再次提醒你,千万不要耍滑头!”

“您放心,我知道这个机会对我意味着什么,我是不会错过的。”周尚模连忙说。

审讯十分顺利,苑安民非常高兴。他安排助手李栋臣继续完成笔录,自己回到办公室和教导员朱松柏一起研究中午的行动方案。苑安民刚准备说出自己的想法,局长肖剑雄来了,他连忙起身迎接。“局长,您来得正好,我正要去向您汇报呢。”

“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了,我也是为这事来的呢,你们继续扯方案吧,今天我是只带耳朵不带嘴。”肖剑雄边说边拉过一把椅子,打横坐了下来。

苑安民说:“我的想法是一、二组化粧成食客,十点四十分就进入酒楼,在贴近交易地点的地方找席位坐下,以便控制局面;三、四两组负责封锁通道,防止毒枭逃脱;其余干警按男女搭配俩人一组,或夫妻,或情侣,或恋人,以不引人注意为原则,从十一点开始分批进入酒搂,各自选择好有利位置,没有我的号令不准擅自行动……”

朱松柏对方案作了一些补充,肖剑雄没吱声,算是默认了,方案很快就敲定了。

中午十点半,苑安民把周尚模的西服钮扣拆下一粒,换上了钮扣式窃听器,一切都和原来一模一样,就连内行也分不出真假,这才放心地让周尚模穿上。十一点还差两分钟,周尚模在刑警的暗中监视下表情轻松地走进了酒楼的“雨荷厅”。重案队的刑警们也无声无息的进入了各自的位置。苑安民耳朵上戴着助听器模样的接收器,和沈月姣一起化粧成一对银发如丝的老俩口,贴近“雨荷厅”找了一个雅座,要了一壶小酒,一碟油炸花生米,一碟卤牛肉,一碟凉拌黄瓜,和一小碟乳腐,边喝边“闲谈”

十二点差三分,一个大腹便便的矮胖子夹在两个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之间,目空一切地走进了“雨荷厅”,不一会,苑安民的接收器中就传来了浓浓的滇音。经过一阵讨价还价,最后终于做成了生意,双方同意五十万成交,接下来就是打开密码箱的声音。苑安民见时机已经成熟,便立即下达了收网的命令。

刑警们接到命令就封锁了进出口,各自占据了有利位置,第一行动组紧跟苑安民身后,第二行动组作为接应也在向“雨荷厅”运动。苑安民左手反背身后,右手捻着胡须,踱着不紧不慢的方步,装着欣赏雨荷厅三字书法的神态向“雨荷厅”接近。

“雨荷厅”门口一个彪形大汉警愓地面向外站立着。他见一个银发如丝的老人慢吞吞地向他走来,虽然没怎么当回事,但他仍然没忘记自己的职责,还是恶狠狠地吼了一声:“你蹭死!跑到这里来干嘛?滚!到一边玩去!”

苑安民没理会他,朝他笑了笑,用右手指着“雨荷厅”三个字,连啧了几声,“这位大哥想必也是书法行家吧?你看‘雨荷厅’三个字写得多好,如此来神的瘦金体,书坛实属罕见,多像宋徽宗的御笔啊!真真的是足可乱真了!可见作者功力之深……”他边大谈书法之奥妙,边接近那大汉。那大汉以为这老者是个书法迷,渐渐地放松了警惕。苑安民大谈特谈书法,就是要分散其精力,以便突发奇招一击制敌。看到目的已达到,便突然使出捕俘拳绝招,猛地一下将那大汉的右手反扭到背后将其制服。第一行动组在李栋臣的指挥下,在苑安民制服大汉的一瞬间如旋风一般,嗖地一下就破门冲入了“雨荷厅”,邱三林和交货的毒贩还在如意的美梦中就成了刑警的俘虏。当场缴获海洛因三千六百克,摇头丸七百粒。

毒枭邱三林落网后,苑安民立即组织力量对另外三个毒贩进行了抓捕,由于行动神速,三名毒贩无一漏网。毒贩落网后,苑安民把重案队民警分成四个突审小组,连夜突击审讯。由于人脏俱获,邱三林一伙在铁的事实面前无话可说,只好如实地交待了组织贩卖毒品的罪行,供出了贩毒吸毒人员72人。但对黎阳林一案则矢口否认,他说:“报告警官,我的确怕他的吸毒案发而牵扯到我,可我空有灭口之心却没有杀人之胆。说老实话,我真的没有干那件事,要是干了我肯定会交待,贩毒罪不比杀人轻,横竖都是死罪,交待是死,不交待也是死,我何苦不认账呢?不过我有一个情况可能对你们有用,听说你们在找修传中?不瞒你说,我知道修传中现在在哪里。”

“是的,我们的确在找修传中,你既然知道他的下落,就应该如实地提供,争取立功……”苑安民的话音来落,邱三林就抢着说:

“立功赎罪对我来说是没用的,我知道自己所犯的罪,死一百次都不过份,说老实话,从做这昧心生意的那一刻起,就知道会是什么下场,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古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音也哀’,我是一个要死的人了,一辈子做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坏事,临死之前也让我做一件对得起良心的事吧!其实我和修传中是从小玩到大的铁哥们,只是各人走的道不同,他走黑道,我走‘毒’道,他判刑后我每隔一段时间就去看他,我是他判刑之后唯一在来往的朋友。这次他们越狱出来到过我家,他说这次出来就是为杀黎阳林报仇的,他刚逃回来那夜就到了我家,说和两个兄弟约好,等到下半夜就去杀黎阳林。我怕他杀人连累我,就把了两万元钱他,让他远远地隐姓埋名討一个女人过一辈子算了。他拿了钱就走了,过了十几天我接到一个电话,是他从新疆喀什的一个叫疏勒的地方打来的,他现在叫牛古力,在疏勒一个大桥建筑工地打工。……”

(五)

追捕小组在苑安民的带领下出发了,他们一行三人驾驶一辆“沙漠王子”(三菱吉普的一种型号)直扑疏勒。苑安民亲自驾车,李栋臣和丰化兵都是多面手,既是出色的侦探又是优秀的汽车驾驶员,他们三人轮换驾驶,歇人不歇车。困了就坐在车上打个盹,饿了就啃几口冷馍,喝几口纯净水,昼夜兼程。经过六天的长途跋涉,四月四日(阴历三月初三)他们终于进入了新疆境内。

新疆地形特别,天山将辽阔的新疆地域一分为二,形成了南北两疆。北疆气候湿润,山水丰盈,环境优美,像一个阿娜多姿的少妇,显得风情万种。而南疆则恰恰相反,气候干燥,遍地荒蛮,放眼远望,一望无际的戈壁滩,风沙肆虐,嚎叫着的狂风裹胁着沙尘肆无忌惮地疯狂奔跑,整个原野几乎没有一丝带着生气的绿色。疏勒正好在南疆,要到疏勒,就必须穿过近两千公里的茫茫戈壁。对南疆的荒漠苑安民始料不及,进入戈壁不久他们就弹尽粮绝了,干粮吃完了,纯净水也喝干了。火红色的太阳在茫茫戈壁上大发淫威,砂石被烤得滚烫,赤烟千里,滚滚热浪扑面而来。尽管开着空调,车内还是奇热无比,汗水浸透了衣衫,又很快结成了白霜,因为没有水来补充,他们已经无汗可流了,伴之而来的是难捱的干渴,口干舌燥,喉咙里都在冒火。苑安民强忍着饥渴向疏勒进发,车艰难地闷吼着,给人以一种不堪重负的神态。“沙漠王子”有沙漠之神的美称,可在高温下超负荷运行也使它疲惫不堪,由于水温常常接近沸点,不得不走走停停,整整一天才向前推进了不到八百公里。戈壁滩的气候变化无常,白天开着空调还闷热无比,晚上就进入了寒冷的冬天,苑安民本想利用夜间气温低的有利条件加速赶路,没想到他的肝脏不争气,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发了病。肝区突然疼痛难忍,他咬紧牙关一手顶住肝脏一手把方向盘,不露声色地坚持着。尽管他装作得像没事一样,还是被细心的李栋臣发现了端倪,几次要替他驾车,都被他婉言谢绝。气候的变化无常使得苑安民肝疼频发,凌晨两点左右,他的肝区疼痛到了无可复加的程度,眼睛一黑就栽倒在方向盘上,“沙漠王子”一头撞到路边的沙丘上,发动机随即熄了火。李栋臣和丰化兵在睡梦中被惊醒,见队长昏迷在方向盘上就慌了手脚,连忙把他抬到后座上,让他平躺着。李栋臣一探脉搏,发现是晕过去了,就连忙用手掐人中掐虎口,过了几分钟,苑安民终于无力地睁开了双眼。凭感觉他知道李栋臣和丰化兵这时肯定都在自己身边,他急忙忍着剧痛支起身来,用微弱而坚定的口气说:“没事,我没事!不要管我,快去看看汽车。”

李栋臣和丰化兵眼眶中溢满了泪水,低头蹲在苑安民的身旁,固执地不肯离开。

苑安民见他们不肯离开,就非常生气,“怎么?连我的话你们也不听了?好啊,你们不去我去!”他边说也挣扎着爬起身来。

“队长,您熄熄怒,您的话我们哪敢不听呢,只是您的身体我们放心不下啊!您快躺一会儿,我和小丰马上去检查汽车……”李栋臣在扶苑安民躺下的时候,禁不住热泪夺眶而出。

李栋臣借着昏暗的月光一看,只见汽车的右前轮撞到沙丘的石头上,轮胎爆裂侧歪在沙丘旁。李栋臣连忙招呼丰化兵一道从车尾部卸下备胎,摸黑换下了爆胎。换好车胎,他爬上汽车一打马达汽车发动了,可是挂好了倒档不管怎么加油车都纹丝不动。凭他多年驾车的经验,知道十有八九是前桥的半轴在撞击时折断,他扒下轮毂一看,果然是右前轮半轴断了,如不更换半轴汽车就无法运转。无奈之下李栋臣只好和丰化兵回到车上。

苑安民听说是半轴断了,就知道只能在这里听天由命了,如果运气好碰上军车就有救了,也许没那运气,碰不到汽车也碰不到行人。他内心无比歉疚,都是因为自己,才使得战友们遭罪。李栋臣和丰化兵都明白队长此刻的心情,为了安慰队长,他俩显得轻松和自信,安慰苑安民说:“队长,您千万莫心焦,现在正是西部大开发的黄金期,像这样的大道上绝不会没有车通过,这条路可是通往喀什的大动脉……”

戈壁滩的夜是难熬的,整个旷野一片昏暗,路上没有车也没有行人,空旷旷的,死一般的寂静。气温越来越低,车内原有的一点温度没有坚持到二十分钟,就急剧下降到了零下十几度。为了保持发动机和水箱的温度,防止机体冻裂,他们不得不每隔一段时间发动一次汽车,这样一来既保护了机体又提高了车箱内的温度,也免除了饥饿和干渴之外的寒冷煎熬。时间一分一秒地艰难走过,用度日如年来形容是再合适不过了。短短的三、四个小时,在苑安民他们看来足足有半个世纪。好不容易盼到了天亮,可是天亮又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呢?太阳的复出意味着他们将接受更加严峻的考验。戈壁滩上的太阳与众不同,一露脸就躯走了黑夜带来的寒气,温度呈直线地上升,刚到十一点就达到了三十七、八度,干渴和炎热几乎把他们逼上了绝路。为了生存,他们顾不得更多了,明知水箱中加入了防冻液,喝了有害身体健康,还是义无反顾地从水箱中放出了两小瓶,用那种加入了化学剂的水来延续生命。白天比晚上更难熬,温度越来越高,水箱中的水被放出了一些,空调也不能使用了,车箱变成了名副其实的烤箱,少说也有五、六十度,苑安民他们只好钻到车底下躲避肆虐的太阳。车底不到四十厘米,人只能俯卧或仰卧,连翻一个身都十分困难,偏偏苑安民的肝痛加剧,他俯卧在地用拳头顶住肝部,默默地忍耐着……

白天和晚上一样,除了狂风裹着砂石向他们大施淫威外,整个戈壁还是没有一丝生气。被黄沙覆盖的公路静静地躺在那里,二十多个小时过去了,仍然没有行人和车辆的踪影。整个白天他们都是在不到四十厘米高的狭窄空间熬过的,也是在希望和绝望之中渡过的。天渐渐的黑下来了,茫茫戈壁还是只有那无情的风沙。夜晚虽然很冷,毕竟还可以发动汽车取暖,相对而言比白天好过些,除了轮流值班外其他的人还能闭目养一下神,好歹也是对疲惫不堪的身体是一个缓解。夜虽说很长,他们还是挺过来了。

新的一天随着火一般的红日跳出地平线的那一刻开始,炽热的阳光很快就把戈壁晒得发燙,气温急剧上升。三天没进食品全靠汽车水箱中加入了防冻液的脏水维持生命的刑警,新的一天对他们来说是最残酷的考验,每坚持一分钟都有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苑安民由于剧烈的肝痛使得他加快了体力透支,才三天功夫就变得不像人形了。他忽然觉得生命似乎快走到了尽头。最让他放心不下的一是大案未破,心愿难了;二是对不起妻子和女儿,他感到万分的歉疚,后悔不该害简洁,她那么美貌善良的一个女人,为什么要让她承受生活的艰辛呢?既然自己当了警察,特别还是刑警,给家人的只能是悬念,寂寞和危险,注定了不能给家人以幸福。连累父母兄弟是因为不可选择,而妻子是自己最爱的人,既然爱她就不应该把本不属于她的不幸强加给她。女儿就更加无辜了,她天真无邪,你既然把她带到了这个人世,就应该给她以父爱,给她以呵护,给他以温暖,让她无忧无虑地成长。可自己给了她什么呢?女儿都八岁了,你就连带她吃一次麦当劳的愿望都不能满足,更谈不上去一趟动物园了。想到这里,他不禁潸然泪下。忽然,他想到应该为妻儿留下几句话,便拿出手机打开录音键,对着手机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简洁,我的爱妻,当你听到这段话时,我可能早就进入了天国,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好丈夫,更是一个不称职的父亲!这些年来,我对你的伤害太深,不但没有给你以爱的呵护,反而让你担惊受怕,不仅要你独自支撑起一个多难的家,而且还让你为我操碎了心。你对我的情,对我的爱,今生是无可报答了,看来只有来生回报了!简洁,我爱你!深深的爱着你!今生今世能够拥有你,是我祖上八辈子积来的福。我内心有一句话,再不对你说就再也没有机会了,现在我告诉你,今生今世只爱你一个,来生来世也只爱你一人。如若有缘,来世再作夫妻吧!女儿,我的心肝宝贝,爸爸对不起你,眼看爸爸就要离你而去了,希望你将来可以原谅爸爸的不辞而别,爸爸也不想啊!女儿,爸爸爱你!如你愿意,我们来世再做父女吧!再见了简洁,再见了女儿……”话还没说完,他又晕过去了。

苑安民再次醒过来已是天快黑的时候了。他们心中十分清楚,如果天黑之前再没有车辆经过,就凶多吉少了,三天三夜粒米未进,全靠那点加有大量防冻液的有毒冷却水维系生命,体力已经极大透支,加上两夜发动汽车加温取暖汽油已经耗尽,像他这样的危重病人,零下十几度的严寒是绝对挺不过去的。绝望像恶魔一样一步一步向他们袭来。

突然,远处隐隐约约地传来了发动机的响声。这突然出现的响声为他们注射了一支强心剂,精疲力绝的刑警忽然来了精神,求生的本能使他们钻出了车底部,互相搀扶着站在路中间向北眺望。

隆隆的机车声终于越来越近了,约莫又过了上十分钟,北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巨龙般的蔽日黄尘,黄尘的顶头是一辆被沙尘严裹着的三菱越野吉普,紧跟在后的是一辆接一辆喷着迷彩色的军车,车上除了灰头土脸的战士就是军需物资。打头的三菱吉普来到苑安民的汽车抛锚处,吱地一声停了下来,从车上跳下了一个佩带上校军衔的威武大汉。他见到奄奄一息的一级警督和两名极度虚弱的刑警,心中就明白了一大半。关切地询问道:“公安同志,需要我们帮助吗?”

李栋臣像孩子见到了娘,一股热泪如喷泉一般霎时涌出。他掏出介绍信和工作证,用微弱而唦哑的声音说:“报告首长,我们是绿川市公安局重案队的刑警,我叫李栋臣,这位重病在身的一级警督名叫苑安民,是我们的队长。因执行追捕任务来到南疆,三天前的深夜,队长驾车时突然晕倒,汽车撞到砂坵上造成半轴损坏,被困两天两夜……”

上校没等李栋臣说完,就大声对随车参谋命令道:“郭参谋,传我的命令,命令卫生队上官队长立即带领医护人员和救护车到这里来!命令给养股火速送罐头和纯静水来,汽车连准备好钢丝绳,准备拖车……”

郭参谋用对讲机传达了上校的命令,不到三分钟,救护车就赶到了。救护车刚一停稳,卫生队长和两名军医就开始了对苑安民的急救。军医和护士密切配合,将苑安民抬上了救护车,一边输液一边检查。这时食品和纯净水送到了,李栋臣和丰化兵抓起纯净水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干了一瓶,接着撬开罐头狼吞虎咽地大嚼起来。在他的印象中,这些罐头是他这一生中从没吃过的美味佳肴。他们吞食着美食的同时,沙漠王子也被军车牵引着缓缓地向南前进。

火红的太阳又从东方升起的时候,苑安民一行在上校和他的部队的帮助下来到了三岔戈壁的兵站。上校说他们有紧急军务(事后得知,上校带领的是一支快速反应部队,在美军打击伊拉克时奉命开赴边疆,以防恐怖份子渗入。)匆忙开赴边疆了,临行前把苑安民一行委托给了兵站。

经过治疗和食品补给,加之又休息了近十个小时,苑安民和战友们的体力得到了较大恢复,他们再也坐不住了。苑安民找到兵站领导,请求帮助修复汽车。兵站领导是一个热心快肠的老军人,他没等苑安民开口就呵呵一笑,爽朗地说:“小伙子,你的心情我理解,我也是从你这条路上走过来的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急人民群众之所急是人民军队的本份。其实你们的车子一来就送到了修理所,只是你这车的配件难找,我已经安排修理所想办法了。走,我带你们到修理所看看。”

老站长边说边带着苑安民一行来到了修理所。他们来到修理所时沙漠王子已经修好了,所长告诉他,说他运气好,去年“沙漠之旅”越野车拉力赛经过南疆,有一辆三菱吉普在阿克苏附近发生车祸,整个汽车成了一堆废品,丢在那里几个月无人问津,我看到那上面还有一些零件可用,万一什么时候有同类车坏了可以救一下急,就把它给拉回来了。没想到就是这么一堆废铁在这个节骨眼上发挥了作用,偏偏前桥没受损,把半轴一拆下来,正好合牙和缝……

苑安民紧紧地抓住老站长的双手,激动得热泪盈眶。老站长呵呵一笑,随即吩咐修理所给汽车加满汽油,为水箱补足水和防冻液。这时后勤部门又为他们送来了食品和纯净水。苑安民对老站长千恩万谢,依依不舍地告别了亲人解放军,和战友们顾不上疲劳,又踏上了征途。

(六)

从三岔口到疏勒还有三百四、五十公里,如果是高速公路,不超过三个小时就可以到达了,可是这里是南疆,还没有发达到那种局面,路还十分难走。不过这里已是另一番景象了,到处都是嫩绿新吐的红柳和胡扬,显得既妩媚又潇洒。苑安民心急如焚,汽车颠簸着向疏勒方向疾驰,他仍然嫌慢,他要把损失了的时间抢回来,根本没有心情欣赏这塞上独特的春景。车艰难地喘着粗气,摇摇晃晃地爬行在被沙石弄得面目全非的公路上。短短的三百多公里,他们竟花去了整整八个小时。下午五点二十分,他们的“沙漠王子”终于出现在疏勒街头了。

疏勒城不大但很有特色。苑安民顾不上歇息就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公安局,说明来意后,当地公安机关十分重视,当即安排刑警大队负责配合。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们商定以加强临时人口管理的方式对建筑工地进行普查,重点以桥梁工地为主。离疏勒城二十五公里的公路大桥建筑工地是疏勒唯一的一处桥梁工程,苑安民决定亲自前往。大桥工地是国家重点工程,各项制度健全,民工管理规范。他们来到保卫科,科长就搬出了民工花名册。苑安民翻开花名册,没费多少周折就发现了牛古力的名字。他兴奋极了,高兴地一掌拍在桌上,“就是他!”

凌晨两点,苑安民和当地刑警神兵天降,神不知鬼不觉地包围了牛古力等三名逃犯居住的第二十七号工棚,在睡梦中就糊里糊涂地当了俘虏。经过初步审讯,牛古力就是修传中,另外两个分别是马力和范昆,他们对击昏狱警越狱的事实供认不讳。逃犯落网无疑是最好的兴奋剂,它极大地刺激了苑安民的中枢神经,使他忘掉了疼痛,忘掉了疲劳和虚弱。他和战友们还没喘顺气,就急忙躯车返回。

有了在戈壁被困三天三夜的教训,返回时他们作了充分的准备。採购了足够六个人消耗十天的食品和纯净水,还准备了必须的常用药品,苑安民还特意购买了可以使用二十天的去痛片。一切准备停当后,已是上午九点二十分了,苑安民看了看手表,果断地下达了返回的命令。

人的感觉非常怪,明明来去的里程丝毫不差,却总是觉得回来的路近些,往往偏巧回来的时间也花得少些。苑安民他们也有这和感觉,返回时也是三个人轮班开车,和来时一样也是歇人不歇车,扣除被困的时间,来时用了八天八夜,返回时七天七夜就到了。

(七)

苑安民追捕胜利归来的消息不胫而走,局领导和机关各科室都不约而同地到高速出口迎接。眼看战友们在出口处列队相迎,苑安民的双眼被泪水模糊,一直支撑着不使他倒下的精神忽然松弛了,突然一头栽到仪表台上晕了过去。

简洁很后悔,由于自己被爱模糊了双眼而错怪了丈夫,她不能原谅自己对深爱着自己的男人不信任。其实那天搬出去时内心就很矛盾,良知告诉她苑安民不是那种人。果然第二天就真像大白了,的确和苑安民说的一样,他和女警结伴去舞厅是侦查案子的需要。她恨自己无情无义,不该在丈夫压力最大的时候往他胸口插上一刀,晚上就带着女儿回到了家中。本想向丈夫赔不是的,可是他已经远赴新疆追逃去了。丈夫带着社会舆论的压力和家人的不理解,承受着双重压力远赴他乡使她心如刀绞。自从苑安民外出那天起,她每天都要到重案队打听信息,可惜每次都让她失望。她度日如年,每时每刻都在惦记着追逃未归的丈夫,昨天终于等到了苑安民他们胜利凯旋的佳音。今天她和刑警们一样,怀着喜悦的心情带着女儿早早地来到高速公路出口处等候。

下午五点过三分,满身泥沙的警车呼啸着闯入了她的视野。她呼喊着苑安民的名字,牵着女儿不顾一切地飞奔过去,突然,苑安民晕倒在仪表台上的那一幕使她惊呆了,只觉得心脏停止了跳动,浑身的血液降到了冰点,手脚冰冷,脑子嗡的一声天晕地转起来。她毕竟是一位医术高超的副主任医师,迟疑了不到三秒就清醒过来,像指挥员指挥战斗一样,当仁不让地充当起了急救指挥员。她调来一辆三菱吉普警车,在几名刑警的协助下将苑安民抬上警车,让他平躺在后座沙发上,开足马力,随着一声凄厉的警报,箭一般向市人民医院疾驰。

医院已经接到了市公安局的电话,由院长挂帅组织了五名顶级专家的抢救小组。苑安民送到医院时,专家组已经作好了抢救准备,正在医院大门口焦急地等待着。警报声还没落,抢救小组已经抬着担架来到车前。很快苑安民被送进了急救室,专家们经过认真诊断和ct检查,确诊苑安民为肝癌晚期,加上体力透支引起的虚脱,情况十分严重。抢救小组决定先吊一组能量和百分之十的葡萄糖液体,具体治疗方案特苏醒后再定。公安局领导对苑安民的病情十分震惊,心情沉痛地守候在走廊上不愿离去。

简洁对丈夫的病情没有思想准备,当她看到检查结论时,犹如晴天一声霹雳,脑子嗡地一声,眼前一黑,霎时晕了过去。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在医生的急救下醒来,面对昏迷不醒的丈夫泣不成声。这时李栋臣和丰化兵匆匆走进了急救室,这两个在死亡面前毫无惧色的硬汉子,见到已经瘦得不成人形了的队长顿时泣不成声。简洁忍着极大的悲痛,装作若无其事的神态劝慰着自己丈夫的战友:“小李,小丰,坚强些!苑安民醒来见到你们这个样子准得骂你们没出息,你们刑警怎么说的?不是流血流汗不流泪吗?怎么事到临头就成了这个熊样?你们放心,我是医生,知道安民的身体,他这是劳累过度,歇息歇息就好了,没事的。”

李栋臣见简洁这么说就更着急了,哭得也更伤心了。“嫂子,你瞒不了我的,苑队长我是最了解的,只要还有一丝希望他是绝不会放弃的。这次新疆之行我亲眼目睹了很多事,知道苑队长这次可能是面临生命极限的挑战了。按他的性格,要不是到了生命的尽头是不会给你留言的……”接着他把在戈壁滩怎样受困,队长发病时痛得两次晕死过去以及苑安民用手机留言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全说了出来。

简洁这才意识到隐瞒已经没有任何价值,眼泪顿时像那决了堤的洪水,一涌而出。她一边抽噎着一边找出丈夫的手机,打开录音回放键,苑安民那微弱而沙哑的声音立即出现在她的耳中。他那发自肺腑的真情令简洁痛不欲生,她用双拳猛擂着自己的头颅,她不能原谅自己,心里无数遍责问着:“简洁啊简洁,你算是一个医生吗?哪有你这样为人妻子的内科专家?连自己最爱的亲人身体状况都不清楚,你算一个合格的妻子吗?配医生这个称号吗?……”

简洁把苑安民的手抓得更紧了,似乎只要稍一放松他就会离她而去,极度悲痛的她,已经失去了自制力,炽热的泪水一点一点地掉在苑安民的脸上,滋润着他那本已干涸的心田。她在心里告诫着自己,千万不能停止呼唤,据说昏迷的人如果没有亲人的呼唤就不会醒来。她是医生,知道这种说法是无稽之谈,但面对昏迷的亲人又能怎样呢?除了千遍万遍地呼喊着他的名字,其他什么也做不了,即使她是一个出类拨翠的医生,面对死神也是那样的无助,那样的无能为力,她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用亲情和爱情把他从死神手中夺回来。

昏迷中的苑安民仿佛觉得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唤着自己,那个声音由远到近,由弱到强,渐渐地变得清晰了,最后终于听清楚了,原来那个声音正是自己心爱的妻子。他从朦胧中清醒过来,无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妻子紧紧地抓住自己的右手哭得泪人儿似的。他心里一热,禁不住眼泪也夺眶而出。他挣扎着欠起身来,抑制着内心的激动,用一种若无其事的语气对妻子说:“洁,别这样,我没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简洁急忙用双手把苑安民按下去,“快,快躺下,你现在的任务就是休息,安安心心地休息,你有没有事我知道,你就别逞强了。安民啊,你的病拖到如此严重都是我的错啊,作为妻子我没尽到职责,作为医生我麻木不仁,竟然对你的病兆不但毫无察觉,反而在你最需要关爱的时候狠狠地扎了你一刀,我这还是一个人吗?……”

苑安民急忙用右手堵住她的嘴,“别,快别这么说,我这病怎么能怪你呢?怪只怪我苑安民命簿,无法消受你对我的情、你对我的义。经过这些时的经历,我知道我的时日可能不多了,最让我感到歉疚的是对不起你和孩子,这些年来我没有尽到丈夫的责任,更没有尽到父亲的义务。今生今世只怕是对你的情爱无以回报了,如若苍无有情,就让我来世再续情缘吧!最让我放心不下的是手中的这起大案,这起大案是我就任重案队长以来承办的第一起大案,也很有可能是我承办的最后一起案子,案子不破我有何面目去见泉下的先烈?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此案不破我死不瞑目啊!简洁,你告诉我,我还有多少日子。”

简洁的心在滴血,一时找不到恰当的话来安慰丈夫,默默地流着泪。

苑安民有点急了,“简洁,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呀!哪怕只有最后的一小时,我也有权利知道……”

简洁对苑安民是再清楚不过了,知道对他是不应该隐瞒的。她以最大的毅力抑制着自己,尽量不使自己哭出声来,用颤抖得厉害的手从口袋里掏出诊断书,双手递给苑安民。

苑安民平静地看着诊断书,似乎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用右手轻抚着妻子的背部,用极其平和的语气对简洁说:“洁,看开点,这没什么,人总是会死的,只要活得有质量,哪怕只活了一天也是幸福的。老天是最公平的,它为我安排了你,使我拥有了你,我感到满足!人是不可贪心的,不能什么都想要,有了你,我再无可求了。再说,我们还有的是时间,三个月,还有三个月呢……”

简洁心如刀绞,紧紧地把苑安民拥在怀里,住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八年前第一次见到苑安民是在南港卫生院,当时她是作为内科专家派往南港卫生院的。五月的一天,她主管的病房里发生了一起奇特的谋杀案,死者是南港顶顶有名的企业家,名叫欧阳国华,五十二岁,因心脏病住院。进院后经过救治很快就脱离了危险期,谁知第二天深夜猝死在医院。家属在医院闹事,硬说是医疗事故,向卫生院索赔一千万,否则就要将卫生院夷为平地。市委、市政府十分重视,迅速成立了有公安和医疗专家组成的调查组,苑安民当时是南港区公安分局的刑警队长,理所当然地成为了调查组的一员。调查组进驻卫生院后首先查阅了病历和治疗方案,她作为主治医生,自然也就成了重点审查对象。调查组经过深入调查,发现治疗方案和病情处理都无可挑剔,但从尸体解剖得出的结论是死于血栓,而死者没有这方面的病史,用的药又多是丹参注射液和刺五加注射液,这两种中成药都是救心活血的,同时也有化栓扩管作用,在注射这两种药物的期间是不可能形成血栓的。由此看来,欧阳国华的死很可能是一起精心策划的谋杀。性质确定下来之后就全部落到苑安民的肩上了。苑安民带领刑警很快就全面舖开了侦查。没两天功天就发现了欧阳国华复杂的婚外情,情人与情人之间勾心斗角,情人与原配之间水火难容,最近一段时间因他心脏病常发,斗争也就更加白热化了,都在绞尽脑汁捞钱,都想保住既得利益。发病当夜在一个名叫小翠的情妇那里过夜,死亡那夜小翠也在场,并且还有一段时间与他单独相处。经过调查,欧阳国华最近在银行新开户头,存入了数百万元现金,死后这笔存单不翼而飞,小翠的疑点迅速上升,第四天苑安民以谋杀嫌疑拘留了小翠。很快就真像大白,原来小翠发现了那张存单和密码,想将那笔巨款据为己有,便起了谋财害命之心。欧阳国华心脏病发住院,她就利用自己曾学过医的特长,陪伴在左右,第二天晚上机会终于来了,她趁病房无人和欧阳国华熟睡之机拨下输液管,接上大号针管连向静脉血管内注入了三管空气。当欧阳国华被血管胀痛痛醒时,她已经把一切恢复了原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了她的罪恶勾当。不一会儿,欧阳国华便一命归西。案子被苑安民轻描淡写地破了,简洁从内心深处萌发了一股对刑警的佩服之情。原本对警察没有什么好感的她,突然感到了警察职业的高尚。也是从那次起与苑安民成了朋友,随着时间的流失,感情也逐渐升华,最终成为了患难与共的伴侣。八年的相濡以沫,她才算是真实地读懂了刑警,特别是苑安民那种把职业看得高于生命的刑警。在旁人的眼里,他们是傻子,是冷血动物,是不懂生活、不懂爱情的另类。其实他们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他们也有七情六欲,也有儿女情长。所不同的是他们爱得更真、更纯,情意更深、更浓,表现的形式更特别。他们不但篤爱着自己的妻子儿女,还深爱着同在地球上生活的每一个人。是啊,安民说得对,一个人要是活得没有质量,活一百岁、两百岁又有什么意思?她感谢上帝为她安排了安民,虽说这些年来聚少离多,可那每次相聚的分分秒秒却都是那么刻骨铭心。她理解丈夫此时的心情,她要把一分钟当一年来过,要在有限的时间里付出自己无限的爱。

她抚摸着丈夫瘦削的脸颊,用平和而妩媚的目光抚慰着他,附和着说:“是啊,我们还有的是时间,何止三个月?三年?如今医学这么发达,不是已经破解了人类基因吗?破解了人类基因就意味着掌握了人类长寿的金钥匙,区区一个肝癌又有什么可怕?安民,我相信,死神是奈何不了意志坚强的勇士的,在铁骨铮铮的刑警面前没有不可战胜的困难!……”

苑安民紧紧地握住简洁的手,脸上露出了轻松的微笑。“洁,有你这种状态我就放心了。其实我也知道,你说这话不过是为了宽我的心。说老实话,我知道上帝给我的时间不多了,这一辈子我没求过你什么事,如今面对死神我要求你一件事,求你看在夫妻多年的份上,答应我办完最后这起案子。这起案子是我上任重案队长后的第一起案子,也是我这一生中承办的最后一起案子,你就让我有一个善始善终吧!我相信,你是不会让你老公带着遗憾去见马克思的……”

简洁是最了解丈夫的,只要是他认准了的事,就是九头牛也拉不转来。心想:“现在他一门心思在案子上,要是不答应他继续办案,只怕是不但对治病无益,反而会加速其死亡。与其说让他郁闷至死,还不如满足他的愿望,使他精神上有个寄托,或许还会有奇迹出现。”她经过一番内心的痛苦较量,终于含着眼泪默默地点了点头。

(八)

苑安民只在医院呆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他又精神抖擞地出现在市公安局审讯室。他身穿一套崭新的军港呢警服,端坐在审讯席上。今天他要亲自主持对修传中的突审。

八点过两分,修传中在两名威严的刑警押解下,蹒跚地走进了审讯室。

审讯室里气氛肃穆,静得让人心寒,修传中已经不是第一次领略这种环境了,可是,当他的目光与昔日的剋星苑安民相遇时,还是禁不住一连打了几个寒战。他刚在被审讯席上坐定,就传来了苑安民那威严得无法抗拒的讯问。

“姓名?”

“修传中。”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不远万里把你从新疆抓回来吗?”

“知道,我想你们抓我决不是为了叙旧,也不会是越狱的事,我猜大概是为黎阳林家的血案吧?”

“既然你知道就好,我们的政策你是知道的,我想大概不需要再重复了吧?我们办事的风格想必你还记忆犹新,没有足够的证据,是绝不会无的放矢的!我们就不必兜圈子了,言归正传吧!”

“苑队长,这次你可要失望了。说老实话,我们这次越狱就是奔黎阳林来的!这几年来我每时每都想宰了他为大哥报仇,可是我时运不佳,好不容易等到了一个机会逃了出来,没想到那家伙结怨太多,没轮到我下手人家就灭了他的门!哈哈,这就叫老天有眼!哈哈!哈哈……”

“你说黎阳林不是你杀的?”

“我修传中好汉做事好汉当,你几时见过我做事不认账?”

苑安民与修传中打了多年交道,对他的秉性了如指掌。知道他是一根直腸子,坏虽坏,可从来没有不认账的事,只要给逮住了,自己做的事绝不推给人家,哥们的事只要他知道也一准给扛了。看来这个案子十有八九不是他所为。不过有一点苑安民很感兴趣,那就是案发后他曾到过现场,或许能提供点线索。于是,他话锋一转:

“修传中,你不要把自己说得那么干净,至于案子是不是你所为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公安机关不信发誓赌咒,一切凭证据说话。现在我问你,正月初七日晚上你都干了些什么?”

“初七日晚上十点,我和马力、范昆逃回了本市,在莼河西路偷了一辆号牌为绿a40166的丰田面包车,我一个人开着面包车到了邱三林家。和三林见面后,我把杀黎阳林的想法跟他说了。他一听说我要杀人就害怕到时候连累他,拿了两万块钱给我就要我赶快离开。我见他那副德性,拿了钱就开车走了。从邱三林家出来后就找到马力和范昆,跑到賓馆美美的吃了一顿。凌晨两点,我们三人开着车子直扑黎阳林家,一路上没见一个人影。快到黎阳林家时,发现前面巷子里有一个人影一闪,当时只觉得那人影走路的姿式蛮熟,也没往深处想,就匆匆往黎阳林家赶。我们来到黎阳林家只见大门虚掩,就感到不对劲,走近一看,屋里的情况让人心惊肉跳,客厅里横七竖八地躺着五具尸体,鲜血还在汩汩直流,看来刚死去不久。我怕惹祸上身,就急忙离开了。当夜把车开到火车站附近的荆山,将车丢弃在一间废旧厂房内,搭火车逃往了新疆。”

“你过细想一下,你在黎阳林家附近看见的那个人影像哪一个?”

“其实这段时间我也一直在想这个事,差不多把熟悉的人都想到了,也没有对上号。你刚才一问,到使我突然想起一个人来,这个人走路的神态还真有几分相似。”

“谁?”

“林兆东。”

林兆东?他不是黎阳林的好友吗?案发后还主动提供过情况呢。苑安民心中一动。

看看审讯不会有什么结果,苑安民只好作罢。接着又提审了马力和范昆,结果也和修传中的口供不差上下。本来刑警们都一宝押在修传中一伙逃犯身上,没想到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难免大失所望,一个个像霜打了的茄子—蔫了。只有苑安民有点特别,显然有点喜形于色。

朱松柏看见苑安民那种得意的神态心里就堵得慌,冲着苑安民没好气地说:“老苑啊老苑,亏你还高兴得起来,案子查了几个月,钱花了大几万,查来查去又回到了原来的起点,我看你拿么事去交账?……”

苑安民微笑着拍了拍朱松柏的肩膀,“老伙计,在我的记忆里你可是个乐天派啊,今天怎么泄气了?案子破不了有压力我可以理解,但被压力压得失去了敏锐就有点下像你这个老刑侦了。老朱,你还记得修传中说的那个影子吗?”

“不就是与林兆东有几分相似吗?退一万步讲,就是林兆东又怎么啦?他这个人谁不了解?少说我们也打了两三年交道,他的为人我还是清楚的,早不久开了一家最大的超市,这时正是市里的大红人,既是福建来的大老板,又是黎阳林的好朋友,与黎阳林无冤无仇,绝不可能是凶手。”朱松柏不以为然。

“老兄,你不是常说案子没破之前不要轻易下结论吗?世间的事错综复杂,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你想一想,不是他作案那个时候到那里去干嘛?我的想法恰恰和你相反,那个影子不是凶犯就一定是知情者,只要找到了影子就等于破了案。修传中说是林兆东,我看林兆东也十分可疑,案发后他主动向我们提供黎阳林和毒枭的关系,现在看来完全有可能是为了转移我们的视线……”

李栋臣和丰化兵觉得队长的话很有道理,情绪一下子又提起来了。受他的影响全队干警也走出了低谷。朱松柏冷静一想,也觉得苑安民的话不无道理。他是一个服理不服官的人,只要你说得在理,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服从于你。观念一变,随即就来了精神,连忙扯着苑安民研究下一步的侦查方案。

重案队很快拿出了针对林兆东的侦查方案。苑安民觉得这个时候动他的确不是时候,说不定还没查到人家市委就把你给撸了。感到有必要向一把手汇报,请局长定夺。就连忙向肖剑雄局长汇报了下一步的侦查方案。肖剑雄一听,也觉得林兆东是全市最大超市的老板,也不敢檀作主张,就对苑安民说等他向市委请示后再作决定。

(九)

三天后,市委批准了苑安民的侦查方案,对林兆东的侦查拉开了帷幕。

苑安民采取的方法是由表及里,从远到近。他把侦察员分为两组,一组由教导员朱松柏带队,前住福建连江调查林兆东的身世;一组由他自己负责从林兆东的企业经营状况入手展开侦查。

林兆东是三年前与弟弟林兆南一起来绿川的,刚来那阵子在“红灯区”开了一家按摩厅,后来“红灯区”取蒂了,就一直和黎阳林在一起混。早不久他创办了全市最大的一家超市,取优质服务、商品高档和特价销售中的各一个字,定名为“优高特超级市场”,十天前才开业。开业那天人山人海,购物者把大门都挤坏了,还有四个人被挤伤,在绿川也算是高山顶上吹喇叭——顶响的人物。市委、市政府对“优高特”落户绿川感到荣幸,也给了他许多优惠政策,并作为市委书记的联系点,列入重点保护单位。开业不久,就有不少商家指控林兆东诈骗,市委出面做了不少工作,眼下算是稳住了,但还是有不少人到公安局举报。这次苑安民就是抓住有人举报林兆东诈骗这条线索,来对“优高特”进行解剖。他和战友们一起走访了近百家曾经与“优高特”发生经济纠纷的商户,在掌握了大量情况的前提下,又与市场内两百多家櫃台承包者进行了深入的交谈。经过几天的深入调查,苑安民发现林兆东纯粹是一个空手套白狼的空手道高手。其实他没投入一分钱,而是以小商小贩的骨头榨他的油,用他人的商品赚自己的钱。开办初期,他租赁了一家倒闭商场的场地,赊了一些材料,骗了一家装璜公司来搞装修。他一边装修一边煽动小商小贩进市场经营,小商小贩被规模经营的前景所吸引,纷纷带货进市场租他的櫃台。他不花一分钱,光出租櫃台一项就有两百多万多落入了他的腰包。开业后,各櫃台还要向他上缴营业总额的百分之十五作为提成。超市开业快半个月了,销售情况比人们预料的差得很远,进入超市的商家大呼上当,纷纷要求退出,林兆东不但不退租赁费,而且连商场租赁费、赊来的装修材料和装修工人的工资也赖着不给,货主讨钱就是讨贱,不是恶语相伤就是大打出手,完全符合诈骗犯罪的所有要件,苑安民准备以诈骗嫌疑对林兆东进行传讯。

在苑安民取得进展的同时,朱松柏的福建工作组也有了突破性进展,当他们到达连江时,发现林姓是连江第一大姓,几乎占全县总人口的十分之一,他们查阅了全县的户籍资料,根本没有林兆东其人。当地警方在听取了情况介绍后,认定林兆东就是他们苦苦追捕三年未果的林东,并调出了林东的全部案卷。朱松柏把带来的照片与案卷中的照片进行了比较,虽说先后时隔三年,形象却如一个模子所出,完全可以认定出自一人。当地警方介绍,林东与其弟林南于四年前在本村杀死三人后外逃,三个月后的一个晚上村治保主任发现林东兄弟俩潜回了家中,就向派出所报告了这一情况。派出所一边向县局汇报,一边组织所里的警力和治安联防队前往抓捕,不到半个小时,派出所的十一名干警和十五个联防队员就赶到了林东的住所,并将林东的住所围得铁桶似的。随着所长的一声令下,干警们破门而入,突然叭、叭、叭三声枪响,冲在最前面的三名干警应声而倒,干警们意识到事态的严重,刚拨出枪来准备还击,这时林东林南一前一后,一阵点射又打倒了两名干警,呼地一下冲出了房门消失在黑暗之中。县局接到情报后立即组织警力在车站码头和交通要道设关堵卡。凌晨三点二十五分,与福州毗邻的公路哨卡突遭一辆轿卡袭击,值勤干警一死两伤,林东兄弟破网而逃,从此就像被蒸发了似的。林东打死我干警四人打伤六人,罪恶滔天。为了尽找将其缉拿归案,先后由省厅和公安部两次发出通缉令,县局先后派出二十三个追捕组,花费经费数十万元,……

朱松柏感到情况严重,如不及时通报这一情况,很可能会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他连忙拨打苑安民的手机,可是还是晚了一步,苑安民已经带领干警前去传讯林兆东了。苑安民有一个习惯,凡是有行动,特别是抓捕行动,他是绝对要关闭手机的。朱松柏一见苑安民的手机关机,就预感到事情不妙。

苑安民对侦查的进展十分满意,仅凭他所掌握的情况就足可以对林兆东采取强制措施了,但他是一个办事十分牢靠的人,他估计教导员那边该有信息来了,他要等待有了信息再行动。天黑后,他准备处理完当天的情况就回家休息的,这几天他实在是太辛苦了。他正在整理记录,忽然手机响了。他打开手机一看,电话是他安排在林东身边的刑事特情打来的。知道没有大事是不会打电话来的,他连忙接听。

“苑队长,我是08号,有紧急情况向你报告……”08号急切地说。

“说吧,不要急,慢慢说。”

“是这么回事,刚才我听到消息说你们这几天的调查惊动了林兆东,他感到事态严重,准备一跑了之。听说他把超市出租櫃台的两百多万和近十天的营业款全部换成了现钞,装了满满两密码箱,马上就要出逃……”

(十)

苑安民一听说林兆东要跑,就连忙打电话通知李栋臣、丰化兵和沈月姣。李栋臣他们刚离开办公室,接到队长的电话就往回赶,不到五分钟就赶到了办公室。其他民警也闻信赶来,迅速作好了出发的准备。

苑安民清点了一下人数,重案队在家的刑警都到了,就下达了拘传林兆东的命令。接着又检查了武器装备,随着一声出发的口令,十二名刑警分乘三辆警车悄无声息地、箭一般地向林兆东的住所进发。偏偏在这关键时刻他的肝又不争气,剧烈的疼痛像巨浪一样一波接一波地向他袭来,他忍着剧痛,像没事一样从容指挥着,就连细心的沈月姣也毫无察觉。

九点三十六分,苑安民和刑警们在夜色的掩护下接近了林兆东的住所。这是一栋地处闹市区的老式建筑,原是供销合作联社的招待所,近年来因为档次低,基本上没有业务。林兆东看中了那里的地理位置就包租了整个三楼,既是他的住所又是他的办公室。苑安民赶到供销招待所时,林兆东和林兆南一人手提一只黑色密码箱,从楼梯上匆匆下来。与刑警狭路相逢,林兆东又故伎重演,突然拨出手枪叭、叭、叭一连几枪,刑警们没有精神准备,枪还来不及拨出,林兆南的枪又响了,李栋臣和沈月姣应声而倒,苑安民身中数弹,倒在血泊之中。他眼看着同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倒在凶犯的枪口之下,气得咬牙切齿,感到浑身就要爆炸了似的,他忘掉了浑身的剧痛,此时此刻,他只有一个信念,要为牺牲的战友报仇!他艰难地抽出腰间的七七式手枪,双手紧握枪柄,用最后一点力气扣响了复仇的关键一枪。子弹像长了眼睛,不偏不倚地击中了林兆东的右腿。这时,刑警们的手枪也射出了复仇的子弹,经过一番激战,林兆南被当场击毙,林兆东受伤被俘。

枪战一结束,刑警们赶忙去救战友,只见苑安民身中四弹,脉搏微弱已经昏迷不醒,沈月姣胸部中弹伤势严重,李栋臣头部中弹已经死亡多时。丰化兵指挥干警将苑安民和沈月姣抬上警车,一路呼啸着警笛向市人民医院飞驰。

不一会儿,苑安民和沈月姣被送到了市人民医院急救中心。医院安排了最好的外科专家进行抢救,经过专家们的全力抢救,沈月姣已从死神手中夺了回来,苑安民因为伤势过重专家们也是回天无力,只好尽点人事,用药物暂时维系。简洁闻信带着女儿娟娟赶来,面对浑身是血的丈夫已是欲哭无泪,她猛扑过去,大叫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身子摇晃了两下就晕倒在地。医生急忙将她抬到旁边的病床上救治。

八岁的女儿娟娟抓住爸爸流着鲜血的手,撕心裂肺地哭喊着:“爸爸,爸——爸!你是太累了睡着了吗?你醒醒,醒醒呀!娟娟不能没有你呀!爸爸,娟娟再也不说你是坏爸爸了,你睁眼睛看看吧!爸爸——,我要爸爸!……”

不知道是听到了女儿的呼唤还是惦记着案子,苑安民忽然睁开了眼睛,用无限眷恋的目光看了一眼女儿,接着就不停地在满屋搜索,肖剑雄意识到他可能有话要说,便贴近他哽咽着说:“苑安民同志,我是肖剑雄,你是不是有活要说呀?我在听着呢。”

苑安民用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局、局长,对、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大意,造成……这,这么大的损、损失……林、林兆、东抓、抓住没、没有?案,案子是、是不是他,他作的?……”

肖剑雄贴近他的耳朵说:“安民同志,你是好样的!你是铁骨铮铮的英雄!是人民警察的楷模!你没有对不起谁,是我、是公安局党委对不是你!你的一片丹心可对天地!问天问地问人民,你无愧于警察的称号!无愧于人民卫士的殊荣!今天的事你没有错,谁也算不准凶犯有枪呀?你很英勇,很顽强,要不是你关键时刻的那一枪击中了林兆东的腿,林兆东就跑掉了,我们的损失更难预料,案子的事你放心,丰化兵正在突审,一有了结果就马上通知你,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休息。”

肖剑雄的话还没说完,苑安民又昏迷过去了。

娟娟见爸爸昏迷过去了就放声大哭,简洁在昏迷中仿佛听到了女儿的哭声,潜意识提醒她此时此刻不是昏睡的时候。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睁开了重于千斤的眼皮,强撑着身子扑到了丈夫的床前。口中喃喃地呼唤着苑安民的名字,泪水湿透了胸襟。

苑安民影影约约地听到了妻子发自肺腑的呼唤,听到了女儿伤心的哭声,爱情和亲情再次把他唤醒,他睁开失去了光泽的双眼,妻子和女儿模模糊糊地出现在他的眼中。生死弥留之际,他有太多的话要对妻子讲,可是,已经太晚了。他用尽最后一点气力,人们也只能见到他微动的嘴唇。简洁知道丈夫有话要对自己讲,连忙用耳朵贴近丈夫的嘴唇,“安民,有话你就说吧,我在这里听着……”

只见苑安民的嘴唇微微翕动,用极其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我……爱……你,对……不……起,我……先……走……了,来……世……再……作……夫……妻……”好像还在说什么,可惜简洁什么也听不见了。

正在这时,丰化兵急匆匆地跑到了苑安民身边,抑制不住兴奋大声对苑安民说:“队长,案子破了!果然是林兆东所为!原来林兆东就是被福建警方通缉的杀人凶犯林东,就因为黎阳林知道了他的底细,才遭了灭门之祸……”

丰化兵还要往下说,可是苑安民已经无法听到了。他带着微笑安然离开了他心爱的妻子,离开了他疼爱的女儿,离开了朝夕与共的战友,离开了无限眷恋的人世。

苑安民走了,可他的事业没有走!简洁深爱着丈夫,也深爱着丈夫的事业。她擦干了眼泪,她要化悲痛为力量,决心继承丈夫的未竟事业。公安局党委批准了简洁的请求,从此,重案队又多了一个娇健的女警身影。……

本文已被编辑[李德省]于2006-7-10 12:37:24修改过 

-全文完-

...更多精彩的内容,您可以
▷ 进入舜卿的文集继续阅读喔!
☆ 编辑点评 ☆
李德省点评:

   "苑安民走了,可他的事业没有走!简洁深爱着丈夫,也深爱着丈夫的事业。她擦干了眼泪,她要化悲痛为力量。"我想,对苑民的骄傲,是属于全体人民的。文章通过较大的场面描写,突出了刑侦路的艰辛与危险,笔法细腻,内容充实,是一篇好作品。

文章评论共[1]个
断肠客-评论

太动人的文章啊,在阅读过程中都有一点想流泪,现实就是这样的残酷,学习了舜卿前辈,文章真的太精彩了,我中午觉都没有睡将它看了两遍!
  【舜卿 回复】:谢谢!说实话不是我的文章精彩,而是刑警的生活太感人,虽说我想把刑警的苦与乐向人们展示,但因水平有限总是感到力不从心。如果有刑警看到了拙作,请别见怪,其实我是想让人们理解您们的!因为您们值得作家们大书特书! [2006-7-10 17:58:57]
  【断肠客 回复】:是啊,曾经也想过长大后去做警察,但毕竟警察不是自己想做就做的啊,我敬佩你们警察,刚才又看了您《过滤嘴上的牙痕》这篇文章,的确是好文章,描写细腻,到位,真的值得学习啊! [2006-7-10 18:08:22]at:2006年07月10日 下午5: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