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家与乡情]记忆的碎片---故乡,童年丁香女子

发表于-2006年07月09日 晚上11:21评论-2条

题记:

走过花开花落的季节,我开始收回飘浮不定的目光。轻轻拾起那些散落在故乡土地上的记忆,家园,我不过是你怀中一株丰满的成熟······

春天的野趣

几乎在一夜之间,沉睡了一个冬天的大地便苏醒了。春姑娘挥舞着轻袖,于是柳枝抽出了嫩芽,春草染绿了大地,桃花李花争奇斗艳,热热闹闹地开着。

清明节过后,母鸡们开始用响亮的歌候来显示各自生蛋的本领。我们这些刚刚脱去冬装的孩子兴奋地跑着、跳着,惹得到处都是鸡鸣狗叫声,坐在榆树下的老人们就会无奈地撇撇嘴,说着七八岁的孩子讨狗嫌之类的话。可我们不管,看到谁家的母鸡进了窝,依旧偷偷跑过去,守在鸡窝旁静候母鸡生蛋,等母鸡“咯,咯”叫时,就把小手伸到鸡窝里,去摸那只热乎乎的蛋·老人就会吓唬我们说看母鸡生蛋会脸红,我们就嬉笑着一哄而散·

那时我们住在南山脚下,家家都有菜园,韭菜是园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蔬菜。偶尔,我们也会去田间地头挖野菜,婆婆丁、苣麻菜味苦,但可去春火,荠荠菜、柳蒿芽清香,可用来包菜包子。

到了春末夏初,我们就会随着大人进山采山菜,常常要一整天时间。早晨离家时,母亲都要给装上满满一盒饭,用围巾包好,然后系到腰间。

山菜的品种多得数不清,但我犹喜厥菜,喜欢那肥肥嫩嫩、绿绿滑滑的感觉,喜欢那握紧拳头凌然不可侵犯的样子,它常长在背阴的山坡或是树丛下。

那次和父亲进山,在一片长满厥菜的山坡上,我走在前面,只听见跟在后面的父亲大喊了一声“别动”,然后顺势把我拉回来,我低头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在我抬起的一只脚下,正盘着一条大花蛇,我生性怕蛇,几乎不敢想象,那一脚踏下去,会是什么后果。回来的路上,我就一步三回头,总觉得那蛇一直跟在我的后面爬。

夏天的快乐

北方的夏天是短暂的,几乎稍纵即逝。来得珍贵,便格外珍惜,我们会在这短暂的季节里,尽情收获我们的快乐。

所以那条环绕故乡的河流便成了我们儿时快乐的源泉。炎热的午后,我们这些乡野的孩子喜欢把自已泡到河里,搂狗刨、打漂洋、扎猛子、打水仗、相互追逐,嬉戏打闹。玩够了,便在河边的石缝里摸喇咕,喇咕的样子奇丑,形状有点象小蟹,呈青灰色,盐水煮熟时,便是红彤彤的,肉质细腻可口。

唐山大地震后,人们就一直笼罩在余震的阴影中。尽管唐山离我们还算遥远,可人们的警戒始终没有放松。那个夏天,村里人几乎都睡在了自家的仓房里,偶尔探出头来,就能看到满天的繁星,既凉爽又惬意,人与自然,亲密地接触着。而我们这些儿时的小伙伴,就可以毫无顾忌地串来串去。那时我总在想,要是地震的恐慌能无限期地延续下去该多好哪!那样我们就可以永远住在仓房里了。

秋天的记忆

山是贯穿我儿时记忆的主脉。

我们是山里的孩子,对山,有一种特别的依峦。秋天是我们最快乐的日子,让我们收获着一年的希望。

这个时候,小伙伴们开始成群结队地去山里采野果。秋天的落叶在脚下发出沙沙的响声,那些熟透的山里红、山丁子混杂在五彩的秋叶间,染红了漫山遍野。男孩子象小猴子一样灵巧地爬上树梢,用力晃着树枝,我们这些不会爬树的女孩子只好乖乖地趴在松软的落叶上,在暖暖的秋阳里捡那些从树上掉下来的野果。

红姑娘到处都是,不消一会工夫,就能摘满一筐,回到家里,大人们就会用线穿起来,扔到房顶,霜冻以后,再拿下来吃,这时的红姑娘,经过风霜,沐浴过秋阳,吃起来就格外酸甜可口。

山葡萄在那时是随处可见的,它在自然界里自生自灭着,很少被人注目。记得有一次为摘一串山葡萄,不幸触动了蜂窝,嘴唇和手腕立刻针扎似地疼痛,我吓得大哭,有经验的人便把我手上的毒液挤出来,事后,嘴唇便肿起好大一个包。

中秋节前后,园子里的果子开始飘出了诱人的香味,那一串串挂着白霜的紫葡萄被父亲用剪刀整齐地剪下来,然后一家人就围坐在葡萄架下,品偿着一年的喜悦。

冬天的温暖

“童年的我,住在庙后,前有青山,后有溪流,每天盼望,过年过节,新衣新帽,从脚到头······”每次重温这首经典老歌《忆童年》,都会勾起我对童年记忆的无限遐思·

儿时的记忆里,总有这样沸腾的场面。

大雪封山时,人们便纷纷拉着雪爬犁上山砍柴。进山前要做各种准备,山里的雪常常齐腰深,除了带好必要的工具外,最主要是要用绷带把裤角扎好,这样就可以防止雪钻进裤管里。一般到吃晚饭时,砍柴人才回来,先把木材放在院里,匆匆扒几口饭后,就在院里搭两个架子,再把木柴放到架子上,用锯把它截成半米长的一小段,最后用斧头把它劈成四份,码到墙角,以备用时所需,家家如此,那种热闹的场面总要持续到年底。儿时的冬天没有寒冷,大概与这些砍柴、锯柴,劈柴、烧柴有关吧!

一进腊月,家家户户开始蒸粘豆包、烙火勺,准备年货。到了小年那天,母亲就会拿着扫帚清理房间的各个角落,熟称“扫尘”,意味着辞旧迎新。然后用面打上一锅桨糊,再用废弃的书报把墙裱糊一新,贴上带着油墨芳香的年画,这时,年味就十足了。

在那个物质贫乏的年代,过年就意味着能美美地吃上一顿饺子,然后穿上母亲亲手缝制的新衣,得到几角崭新的压岁钱。正月里,人们就会放下所有活计,真正享受一年中的清闲。 

深山里,一位老人和狗

那个小木屋在深山里,住着一位老人和一条大狼狗。

据说老人年轻时曾参加过抗联,后来老人的亲人都死在了日本鬼子的铁蹄下。解放以后老人就一直独居在深山里,远离尘世。老人的皮肤紫红,胡须长而灰白。在冬天,老人头上总是带一幅暗色的尼毡帽,身穿一套藏青色的棉衣棉裤,外罩一件黑缎花的马夹,袖口常磨得锃亮。

容纳小木屋的山叫大脑袋山·我不知山名来源什么,也看不出哪里有大脑袋的形状。总之,人们就这样叫着,延续着。

小木屋是寂寞深山里的灵魂。冬天总有红红的炉火,上面坐着一把炭黑的大茶壶,呼呼地冒着白气。热气在空中凝成水珠,附在木屋的棚顶和四周,便不时有水珠从木板上滴落下来。

冬天进山的人大多都是去砍柴的,中午就在木屋里歇脚,把冰冷的饭盒放在炉火上加热,然后泡一杯热荼,围在炉火边取暖。有时进山的人也会顺便为老人捎些油盐,或者把砍来的柴禾劈一些留给老人。

那条大狼狗是认得我的。

那次父亲进山砍柴,我嚷着要去。父亲只好把我放在雪爬犁上,尽管我穿得象个包裹,可小小的身躯还是抵挡不住严寒,手脚很快就冻得失去了知觉。一到大脑袋山,父亲就只好把我丢在小木屋里。

起初大狼狗冲我“汪、汪”直叫,我也吓得躲躲闪闪,老人就出来训斥那狗。那狗便乖乖地趴在那,并不时向小木屋张望。吃饭时,我就把啃剩的一块骨头扔给它,它就津津有味地吃着,吃得一丝不剩,然后用舌头舔舔嘴巴,巴巴地望着我,讫望我的另一块骨头。它看我时已不再是凶巴巴的眼神,目光出奇地温柔。在老人的监护下,我甚至还摸了摸它柔软的黑毛。它很乖地趴在那,微闭着双眼,享受一个小女孩温柔的爱抚。

那天下山时,那条大狼狗望了我好远。它在寂寞的深山里,守着一座小木屋和一位孤独的老人。

大弟的遭遇

姐姐上学后,就轮到我照看弟弟妹妹。

大弟两岁,很玩皮,我就巴望它整日睡觉,自已好偷闲看图画书。有时大弟不肯睡,我就用手把它的眼皮合上,不一会,大弟就真的沉入梦乡,那时我不过六岁。

姐姐放学回来通常要先做家务,我便偷偷把她的课本拿来读,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回去。等姐姐做功课时,便乘机把一些不认识的字拿来问姐姐,姐姐喜欢故弄玄虚,总拿一些生硬的名词搪塞我。那时我对不懂的东西就喜欢凭空想象。姐姐说她要造句,我不懂什么是造句,想可能就是照镜子吧!姐姐说要考试,我就想,可能是在火上烤馒头吧!一次,姐姐回来晚了,她说老师在给她们补课,什么叫补课呢?大概就是打扑克吧!为这,我还去向妈妈打了小报告。

家里收了玉米,放在热炕上烘干,我让妹妹领大弟在玉米上玩耍,自已躲到一边看书。母亲下夜班回来,发现大弟脸色青紫,呼吸急促,赶紧叫来邻居周妈,周妈看看满炕的玉米粒子,便明白了七八分,知道是玉米粒子钻进了大弟的鼻子里,硬是把周伯和两个儿子从被窝里拉出来,几个人按着大弟往出抠米粒。大弟连蹬加踹,杀猪般嚎叫着,最后也没弄出来。母亲实在不忍心,便抱了大弟连夜赶十几里路去了镇医院。大弟在医院的遭遇我就不知道了,只是后来听母亲说,如果再晚一点去医院,恐怕连命都没了。

母亲没有责备我,从那次恐惧事件后,我就开始留心大弟的一举一动了,生怕大弟有什么危险。我不再勉强大弟睡觉,直到我上学。

那年那月

秋天来的时候,我也和姐姐一样,背着书包上学了·照看弟弟的任务就落到了妹妹的身上。

那天父亲领我报名回来,正遇上小兰,小兰是个胆大、泼辣的女孩子,我一向很依赖她。小兰信誓旦旦地对我说,上学后,她要在班级里‘扒王子’”。我好长时间才弄明白“扒王子”原来就是要做大王。

班主任叫梁君,有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梳着两条齐腰的辫子,黑黑粗粗的,让我羡慕至极,因为我那稀薄的黄毛头发总也长不长,喜欢极了,就用玉米须子编成辫子,扎到头上,还自以很美。

没多久,我和小兰同时入队。我们穿着白衬衫、黑裙子站在毒热的太阳下举手宣誓。我天真地以为那条红领巾真是用烈士鲜血染红的,所以把它看得比生命还重要。事后老师让每人交三角钱,我就有些想不通。更想不通的是这么神圣的红领巾每天还要戴回家,为这,我竟失望了好长时间。

毛主[xi]逝世的消息如阴云笼罩大地,立刻让太阳失去了往日的色彩。当时我还不懂“逝世”两字的含义,只觉得人们都很悲伤。那天我们去了公社礼堂,主[xi]像缠着黑纱立在台中央,周围是花圈和松枝。我们每人发了一朵小白花系在胸前,主持人致完悼词后,人群就排着队从一边台阶上去,走到主[xi]像前行个礼,再从另一边台阶下来。紧接着就听到有人哭泣,不一会,礼堂就哭声一片,有的人竟哭得昏了过去。看到人们哭,我和小兰也就跟着抹眼泪,也竟不知自已为何而哭。

吃过晚饭去小兰家,发现她还站在那里哭,我很奇怪小兰对伟人还有如此深厚的感情。就问了小兰妈,小兰妈正在气头上指着小兰说:“这死妮子,没干完活就跑去玩,今天是饭也没得吃的。”我就从家里拿了两块馒头偷偷塞给了小兰,然后我们就躲在草垛下说悄悄话。

打倒“四人帮”的消息传来时,天正下着小雨。我们举着花花绿绿的小旗上街游行。走在队伍前面那个扎着两个刷子辫的老师叫韩冬梅,她一手拿着喇叭一手举着小旗高喊着:打倒‘四人帮’,保卫党中央。我们就在后边跟着喊,喊过之后,也不知“四人帮”究竟为何物。只记得那天的雨,很大、很凉,回家以后,从未生病的我竟破天荒地大病了一次。

难忘师生情

起初,和一个叫万俊芝的女孩同桌。她扎着两只羊角辫,有一双圆圆的大眼睛。

那时父亲在镇上的银行上班,家境还算宽欲。父亲偶尔会给我买几支当时很贵重的铅笔,一角一分钱一支,我们就叫它“一角一”铅笔。我舍不得用,就把它放在文具盒里,偶尔也会在同学当中显示一下。那天下课回来,我就发现“一角一”铅笔不见了。我急得到处找,最后瞥见在万俊芝的笔盒里,就告了梁君老师,她说事后处理。下课时,梁君老师仿佛忘了这件事,我赶紧追到办公室,她才猛然醒悟,然后大辫子一甩一甩地和我回到教室,开始为我在万俊芝的笔盒里找铅笔,但哪里还找得到,最后那支笔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我的笔盒里,弄得我哑口无言,还被梁君老师责怪一顿。

后来我们渐渐发现万俊芝的头发上总有很多虱子在爬,就开始嘲笑她,不理她,我甚至还和她划清了桌面的界限,她因此显得很孤单。

梁君老师在一次家访后告诉我们,说万俊芝的父母在她们很小的时候就去逝了,只有一个六十多岁的奶奶和她们姐妹五人相依为命,经常是吃上顿没下顿,日子过得很艰难,她们几乎没洗过头,更别说洗澡了。

那个年代,有父母的孩子都象小猫小狗一样养着,更何况没父母的孩子,其状况就是更不能想象了。有几次,我看到梁君老师亲自为她洗头,并用箅子给她刮头发上的虱子,那景象让我很受感动。后来她的头上还是长了很多脓疮,只好把头发剃光了,象个小尼姑一样,整天戴一顶帽子上学,但我们没再嘲笑她。

上二年级时,梁君老师走了,我舍不得她的理由是因为她的那两条粗粗黑黑的辫子和那慈母一样胸怀,也因此对新来的班主任有了最初的抵触,对她整个印象就是一个“薄”字来形容,她面皮薄而细腻,头发薄而有光泽,嘴唇薄而厉害,身材薄而瘦小,嗓音薄而尖细。那些调皮的男孩开始收敛夸张的行为,因为一不留神就会被捉去,每次都会被训得一脸雾水回来。

不久我们全家随着父亲工作的调动离开那个生我养我的小山村。

那个清晨,我们收拾了所有的家当,然后提着大包小裹,奔向车站。在经过学校时,想不到那个一向被我称为“薄”的老师竟笑盈盈地走过来,温和地接过我身上的书包,然后拍拍我的肩膀与我一齐走着,一路上语重心长地嘱咐我到了那边要好好学习。一向在我眼中不美的她,那一刻竟变得如此温柔美丽,也从此她在我的记忆中挥之不去。

后记:

又一篇关于故乡的文章在我的笔下诞生了,感谢烟雨为我们提供了这个平台,让我们在百忙中有了对过往岁月丝丝缕缕的回忆空间·仿佛又一次回到了从前,走在了通往故乡童年的那条小路上·

搁笔之际,心情却并未有丝毫的轻松。对故乡,总有说不尽的情,道不尽的爱,流于笔下的,也只是一些零星的记忆,可不管我们如何忆故乡,思故乡,最终想追寻的还是那一去不复返的岁月。

久居喧嚣闹市,看淡世间繁华,才发现只有童年的那片天空是纯净的,只有童年的那片土地,才会生长着无忧无虑的快乐。

“·····年少时光,渐渐淡忘,远离家乡,寻求发展。岁月辗转,心智的成长,他乡异方,我却思乡。童年往事,深印心上,虽不再有,却是难忘,内心深处,真情的流露,游子情感,永不变换。”

心境如此,我终于明白,这首经典老歌《忆童年》为什么会在我的心中一直不曾老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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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薄云残雪点评:

童年,留下的记忆太多。不管是春夏秋冬,还是特别的见闻与亲身的体验,总有许多画面足以相伴终身。

文章评论共[2]个
风落梧桐-评论

    童年是一方没有污秽的净土,是一片无遮无挡,明朗的天空。
童年虽已过去,但希望我们能童心永驻!朋友,问好!
  【丁香女子 回复】:谢谢理解,问好朋友! [2006-7-12 17:54:40]
  【风落梧桐 回复】:    你也好啊,有时间看看梧桐的文集哈。 [2006-7-12 21:01:42]at:2006年07月10日 下午3:36

梦中芙蓉-评论

故乡,是有许多事情让人难忘,也许,心中,总有故乡的梦想。
  【丁香女子 回复】:人生最残酷的美丽就是你只能回首,却无法转身.问好梦中芙蓉,一个好听的名字.. [2006-7-12 18:06:31]at:2006年07月12日 下午5: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