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惘然（上）　

初影告诉我了，那个晚上，他抱着伊人，二娘的话在耳边萦绕，当作是水心，当是水心。他闭上眼，发狂的吻着伊人的脸，伊人的眼，伊人的泪，发狂的喊，水心，水心。　

天亮的时候，二娘早已站在院内，她在笑，还是在笑，看见伊人说，看来，不用验身了。不是？　

伊人从她身边走过来，仿佛不知道，她身边还站着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初影扑在我膝前，唤我，看着我，水心，水心。　

我悚然的一愕，啊？　

他哭起来，对不起！　

我伸手抚摸他新生的胡子，看，长胡子了！　

他捉住我的手，水心。　

我牵着他的手，说，来，我帮你刮刮。他站起来，由我拉着坐到镜前，我轻轻的刮去长出的胡须，他盯着不敢眨眼，张口要说话，我阻止他，小心刮到脸。刮去了胡须，我帮他梳理好头发，帮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边系衣带边说，初影，我不怪你，姐姐是苦命的人。你跟爹，要了她好吗？　

不，不不！初影急急的摇手，不，你这样说，让我的罪恶感压得我抬不起。　

你没罪，姐姐也没有。有罪的是谁？是谁？我终于扑倒在他怀里放声哭起来。　

他紧紧的搂着我，重复的说，有罪是谁？是谁？　

我们都将那次的错乱抛在脑后，还像从前一样嬉戏，像从前一样追赶，只是我们都在小心翼翼。我们怕提到那个让彼此敏感的话题。初影有时候会对窗外的残月长叹，而我这时会瞪着一盏摇晃的烛火发痴。　

我瞪着烛火说，我们去看看她？她一定需要我们的。　

初影蓦地转身，水心——　

什么也别说！和我一起去看她。我起身。　

10）惘然（下）　

我关住了整个春天，呆在房里，不愿出门，隐约传来那对小儿女如往的笑声，这笑声曾带给我希望带给我欣慰，如今，却刺痛我的每一根神经，慌乱的，愧疚的，惘然的。　

我没有点烛，寞寞的落在黑夜里，让黑夜吞食着我的思绪。　

初影和水心站在门外喊我，我攸地弹起身，靠在门上，未曾开口，泪先流。　

姐姐，我们来看你了，开门！水心在外面喊。　

姐姐——姐姐——　

我仰起头，瞪着空洞幽深的黑夜，唉叹着，水心，你还叫我姐姐！你还认我是姐姐！　

水心在门外也哭了，哭着说，姐姐，你是我永远的姐姐，开门，让我看看你，看一眼，知道你好不好就行了。　

我转身开门，借着月光，水心扑进我的怀里，叫着，姐姐，别吓人，姐姐，别吓人，你这样子，我好担心。　

初影已经点亮的烛，他自始而终没有说话。我慌忙的看了他一眼，扶起水心，不停的说，对不起。我所说的，只能有这样的三个字。　

水心笑着说，没有对不起，没有谁对不起谁。是不是？初影！她回头喊初影。　

初影愕然的点点头，不敢看我。　

我们相对而坐，谁也不敢说话，水心叫起来，哎呀，你们尽让我说，我说累了。　

初影站起身，累了，咱们回去？　

我也说，是啊，快回去。　

水心抱歉的站起来，姐姐，你要快乐起来，不许自责，不许伤心。　

我点点头，目送初影带着水心离开，泪洒成行。　

11）结束（上）　

水心在公公大娘二娘面前请求，爹，让初影娶了姐姐。　

公公盯着我，询我的意见，我无语。他转头盯着初影，初影也无语，水心却抢着说，初影愿意，初影你愿意，是吗？　

二娘在座里拍手叫好，好哟，好事呢。　

初影狠狠的瞪了一眼她，二娘不敢说话，水心缠着他问，初影，你愿意，是不是？快告诉爹！我看见水心的眼里分明有泪。　

初影从座起站起身，你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他离开的时候，我看见水心扭头擦泪。　

我是最后一个离开的，我茫茫然的走进后花园，坐在水榭边，水里，初影的脸浮上来，我瞪着那个影子说，我可曾有走进你的梦里，你的心里？　

有，我承认有。我回头，盯着他，他低眉说，有一瞬的存在过，你在我心里，我的梦里，真正的柔弱的你，让人忍不住怜惜，你却要故作坚强，让人以为你坚强，而你却是那么柔弱。　

可是，只是那么一瞬，那么一瞬却让我这么的觉得罪大恶极，我负了水心，也负了你。　

我已经泪盈盈，不要说了，我全知道，我全懂。　

伊人，我不能娶你。因为，我不能再负了水心。　

我知道，我懂。我垂眼，别顾我了，去管她吧，她值得。初影看了一瞬我，转过了身，跑起来，跑向水心。　

我忽然念起水心骂他的一句话，采花，做甚么？招蜂引蝶？采花，做甚么？惹女儿笑？风弹起我的泪，坠进水里，我按住小腹，我也得到，不是吗？我会为了一个崭新的生命，好好的活着，带着祝福好好的活着，远远的祝福你，初影！　

我走出楚府的时候，什么也没有拿，水边，一叶兰舟悠悠的望着我，船夫催着我，姑娘上船了。　

我轻上兰舟，转过头，对船夫说，走吧。　

12）结束（下）　

初影离开后，我终于隐忍不住，竟然当着大家流泪，我窘迫的擦了泪，也跟着离开，我回到房里，并没有看见初影，我失落感突涌上来，初影，不再属于我一个人。我俯倒在榻上，无法抑制的哭，哦，初影，你不再是我一个人的。　

初影推开门的时候，冲我叫，小傻瓜，一个哭得真起劲。　

我没有抬起头，把脸埋在棉被里，不理他。　

他走过来，拉我，我用力挣扎，他叫，你把被子快撕了，晚上盖什么呢？我们两个都比赛打哆嗦吗？　

我往床榻深处躲，扯着被子说，就要撕了，反正你不睡这里了。　

他又在那里叫，是啊，不睡这里了。　

我扯下被子，抬起头瞪着他说，你走啊，你快走，现在就走。　

他一怔，看着我满面的泪痕，一把拉我入怀，我怎会走？走了，小傻瓜要怕黑了。　

你走，你走——我挣扎的喊。　

他抱紧，我不能动弹，他细细的在耳边说，你也会吃醋？我以为你不会呢？　

我抓着他哭喊，你这么可恶！你这么可恨，这么可怨。　

他接着说，你这么可爱！我不会再负你。永远都不会。　

我抬眼望着他，那姐姐呢？你不娶了她吗？　

初影说，有你，还娶她做甚么？　

我们怀着愧疚再去看伊人的时候，已是人去楼空。她只留下一封信，简简单单的写着，伊人，在水一方，永远祝福你们，无尽的祝福你们。　

我和初影面面相视，伊人，我们在水一方，也会永远祝福你，无尽的祝福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