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一个不屈的灵魂

俗话说，养蚕种瓜，难以养家。

说的是这种行当不但苦，而且收成不稳。

然而西山村的申老汉偏偏爱上了这种吃苦的行当。村上人给他起了一个绰号叫“蚕爹。”

蚕爹是鳏夫，一生没有和女人亲热过。他每年都要养一季的蚕，余下的时间就是在田地里摆弄。没有兄弟姐妹，没有亲戚朋友，平日也很少与人来往。几十年来，蚕爹就是这样过来的。在邻里的眼中，蚕爹是一个可怜的孤老头子。

这年冬，蚕爹害了一场病，吃了不少药，虽没有要去命，身子却因此垮了下来。人们反这样想，这下老头子可该过几天悠闲的日子，不再去山上养蚕了。谁知到了来年，刚一开春，蚕爹就去蚕场领回一斤蚕种，到后山的柞坡上养了起来。象以往那样，蚕一上坡，蚕爹就在山上搭起了一个席庵，吃住全在山上。场子的中央插着一面旗子，那是用了多年的红布单，早褪了颜色，被风吹起来，哗啦啦地响。为的是吓走前来啄蚕的鸟儿。夜里，蚕爹也不肯歇着，在蚕场悠来悠去，手里拿着一个牛铃铛，摇得咣啷啷响，间或大声小气地吆喝几声，静夜里，能听得很远。

春日送暖，花香飘飘。一场细雨，接着又是晴天。这正是小蚕适应的好气候。小小的蚕儿，如同水泡豆芽，眨眼间就肥胖了许多。蚕爹忙碌着，心中充满了喜悦，他想，看今年的蚕苗子，如果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可又是一个丰收年呀！

说来蚕爹的命真苦。正在他为旺盛的蚕苗陶醉之时，一夜之间，一场寒流，黄橙橙的小蚕便落满一地，没有冻死的，也没有了蠕动的力气。

这样一来，蚕爹可傻了眼，立在那里，如同木头一般，只见两行浑浊的泪水，顺着深刻的皱褶流淌------

西山村的人，从没有人看到过蚕爹流眼泪。蚕爹是个硬汉子，他流泪是因为他可怜那些蚕儿，刚刚出生的小生命，这样快就送掉了性命！这时，村上人都这样想，这下蚕爹可该收家伙卷铺盖了。然而几天过去了，仍然不见蚕爹下山，那面旗子仍直直地立在那里，象是生了根，便永远不再倒下去。

在这场寒流中，蚕的确是死去了不少。但只要是没有死去的，老头儿又小心地把它们从地上捡起来，再小心地放在柞丛上。用了好几天的功夫，他总算做完了这细致而又吃苦的活儿。令他惊喜的是，在他的努力下，小蚕还真的存活了不少。他心里依然充满了信心。

蚕过三眠后，脱了三层皮，个子长大，食量大增，这时，就得不停地转移场子。蚕爹用两只筐子，一担担地转移着，就没个歇着的时候。一个月后，蚕爹便把蚕儿移到村西的大山里去了，连同旗子和席庵，人们便很少看到老头儿的影子。

蚕爹很少回村上去，有时回去了，带些米面，便匆匆回到山上去了。断了粮食的时候，他会挖些山药什么的下锅充饥。总之，人们想不到的苦，蚕爹都吃下了，谁也没有听他说一句抱怨的话。

蚕快吐丝缚茧的时候，蚕爹病倒了。可怜的老头儿躺在庵子里，发起了高烧。后来，老人还是支撑着挖了些草药煮了喝。几日以后，病果然轻了许多。融融的月光下，蚕爹坐在庵子门口，听着蚕吃叶片的沙沙声，心中有说不出的高兴。不管怎么说，今年还是一个好收成，老人这样想。接下来他就拿着电灯在蚕场巡逻，看有没有毒蛇和刺猬什么的来伤害他的蚕儿。走着走着，他站着了，听到不远处有异样的声音，于是他就拿着电灯慢慢地朝那地方靠近……他终于看清楚了，原来是一条大花蛇缠着柞丛在吃蚕！好个狗日的！他骂了一句，眼中冒出了仇恨的光芒。他搬起一块大石头，高举过头顶，狠很地朝大花蛇投去。蛇受了伤，逃去的时候，尾巴在老头的脸上狠狠地抽了一下，使得他一个趔趄倒在地上。他顾不上身上的疼，又去看柞丛，地上蔫呼呼一片，却看不到好端端的蚕儿。老头呆了好一阵，心里伤心得要死。

后半夜的时候，从西天边起了一片乌云，向天这边扩散移动。已经有二十多天没有落雨了。蚕爹是起来撒尿的时候看到那片乌云的。他心里一阵的激动，他想，天可该下雨了，我的蚕儿眼看着就要喝上救命水了。他就睡不着了，回庵子拿一件衣服披在身上，坐门口抽起了烟袋。他想看着这场雨是怎样来的。

乌云疯狂地移动着，不大一会功夫，晴朗的夜空被遮了个严实。又吹过一阵冷风。闪电划破黑云，接着是一声惊雷。哗哗的雨声由远而近。蚕爹心里说，老天可怜我这孤老头子，有了这场雨，我的蚕儿也就保丰收了。

雨淋在身上的时候，他还没有动。可是后来，他的心猛地沉了，天呀，灾难就这样来了！他终于明白，原来下的是冰雹呀！

蚕爹慢慢地回到庵子，只听到外面一片“叭叭”的响声。他又点燃了一锅旱烟袋。

第二天，天还没亮，蚕爹就走出了庵子，在蚕场里转悠，柞叶已经被冰雹砸的千空百疮，却看不到一个活生生蚕儿。后来，他象是很累了，就回到庵子里睡觉……

蚕爹梦见一只狼……

后来，每说起这场灾难，蚕爹就显得出奇的平静，他说，这不奇怪，人的一生总是会遇到一些麻烦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