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沉默着的时候,我觉得充实;我将开口,同时感到空虚。
过去的生命已经死亡。我对于这死亡有大欢喜,因为我借此知道它曾经存活。死亡的生命已经朽腐。我对于这朽腐有大欢喜,因为我借此知道它还非空虚。
——《野草》题辞·鲁迅
我在年青时候也曾经做过许多梦,后来大半忘却了,但自己也并不以为可惜。所谓回忆者,虽说可以使人欢欣,有时也不免使人寂寞,使精神的丝缕还牵着己逝的寂寞的时光,又有什么意味呢,而我偏苦于不能全忘却,这不能全忘的一部分,到现在便成了《呐喊》的来由。
——《呐喊》自序·鲁迅
我回到家乡,在三嬷家。
肚子不知怎么地就坏了,一腹污秽急待泻出。
三嬷家好像没有茅厕,我只好出走。其时饭菜已摆上了桌。
我往坡下飞,三嬷家刚来的那位客人打我的手机:“怎么不来吃饭,嫌我来了不成!”
“不是的,我有事,必须办一下。你们先吃吧。”我没有告诉他我要拉稀——他将进食,我怎能说这坏人胃口且不雅的事。
这户人正房边上那土坯围成的,不就是茅厕么。我急急奔了进去。
里面却并没有茅坑坑位,只几张台案,上面摆放着纸张。想起自己未带手纸,便随手抓了数张,出了这似茅厕而又不是茅厕的土坯堡子。
路边却有人家正在过事,写礼单的竟是我的表哥。原来是我的一位不亲不疏的长辈过阴寿。我不知礼钱的标准,便呆在旁边看——多上少上都是不行的,那会坏了规矩——可却怎么也看不出表哥写的是什么。
那边已经开席,几位亲朋便来拉我就座。肚子却又一阵急,我托故溜了开去。
但乡里怎么全没了茅厕?
我跑到洼地。洼地里,一对青年男女正在亲热。
我为自己打扰了他们感到很不好意思。
上坡,入林子。
我蹲在两棵树上,一泻千里。并不觉畅快,肠肚被拉扯得难受极了。
无意间看看手中的纸,上面隐约写着:“……几经努力,我们终于进化得和上流社会的人士一样,吃入再多的东西也不会拉出污秽之物……这是划时代的进步!……完善人类,完美世界……留存此厕,以作纪念,供后人瞻仰、考究……”
人难道都成了牛闭虱——只吃不拉!我惊异了。自己尚未进化?
“找到了,找到了,污染源在这里——”我被杀猪般的叫声惊醒。坡下早聚了一群人,指点着我的暴露的屁股。
我万分窘迫。也顾不得拉完没拉完,一把提起裤子。其时却有几个人朝我扑来。“抓住他,抓住他!”人们大声疾呼。
其中一个,却是我的舅舅,手里拿着盖保温瓶样的软木塞。“娃啊,现在屁都不许放一个,你竟敢拉稀!快堵上吧,否则人们会杀了你的!”
什么!拉屎都要人命!
我知道历史上是有堵嘴不让人说话的,人们道路以目;但没想到如今竟有堵人肛门不让排泄的,这会死人的啊。
眼见得那几人就要扑到我的跟前,我搬起巨石,砸了下去。
“出人命了,大家快来抓杀人犯啊——”不知是谁扯长了嗓子。
我在前面没命地逃,一群人在后面拼命地追。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我满是气喘吁吁的恐慌。
…………
我尽力奔逃,直到逃出梦境,躺在自己的床上。
当我蹲在家里那安详的马桶上的时候,心仍是惊跳不已。
说梦给妻子,妻子一边说恶心,一边说你少读些鲁迅。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或许正是因为读了鲁迅,又受一位朋友的《新闻已死?》诱发,这才梦魇了。(2006年7月7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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