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着她,吻了又吻,泪流满面。身后的白桦林轻轻摇摆,似是唱着挽歌。她缠绕着他脖子的手臂,说什么也不肯放下。明天,她真想告诉他,让明天去见鬼吧。他,为了自由,为了心中万般神圣的信仰,明天,将要走上战场。纷飞的炮火,成了她心中的噩梦。
早晨第一缕阳光射进窗子的时候,她醒来,枕边已空空荡荡。他,在凌晨就已离去,只在枕边空余泪湿。窗帘被轻轻地拉开,整片白桦林静悄悄地没有声响。无人的森林,悠远,却充满了悲伤。她望着天空呆坐,看一排排鸟儿从头顶飞过。他嘴唇的余温还留在她的心上,他往日的缠绵仿佛在风中飘荡。可是,此时此刻,他已不在她的身旁。
他站在高高的卡车上,一脸凝重。远处轰轰的炮火声不断传来,分秒不停地撞击着耳膜。忽然,他在胸前划了个十字,闭着眼睛默默祈祷。也许他在祈祷那片白桦林不受战争的伤害,也许他在祈祷他那远在白桦林中的姑娘永远美丽。卡车上有人唱起了“正当礼花开遍了天涯……”,有人跟着默默流泪。他只是安静地注视乌云密布的天空,希望旷远能传达他的思念。
终于被拉上了战场。他每一次都高喊着“为和平而战”冲锋陷阵。为了自由和和平,他已全然不顾。她每天急急地翻阅报纸,找到战争的消息,看个不停。令她欣喜的是,她从未看到过他的名字在上面,这证明她的他还活着。于是,她每天早上冲着太阳升起的地方祈祷,祈祷他能平安归来。
终于收到了他的来信。雪白的信封被烟雾捂得变成灰黑。她打开信,一遍一遍地读那些充满爱意的文字,他说我很想你,但是随时都有被轰炸的可能,所以只能写这么多。他还说他会接连不断地写信给她,直到他回家。他没有留下地址,她无法寄家书给他,无法告诉他一切都好。她惟独知道的,仅仅是他活得还好。
战场上异常艰难。很快就要入冬,可是军队里缺衣少粮。战士们都拼死坚持着,等着胜利之神降临。他还是那么勇猛,那么高昂地冲在阵前,从不畏缩。晚上,他会借着月光给她写信,两星期一封,从未间断。
可是有一天,她收不到他的信了。等了又等,她焦急万分。连续三个月,都没有他的消息。她翻着报纸仔细查找,也没能在阵亡士兵的名单中找到他。她的心猛然沉落,难道连他的尸体都没有找到?又等了三个月,依旧没有他的消息。报纸上说好几批伤兵都已被送回家中。她终于绝望。
她拿起了久违的小提琴,每天站在白桦林中的小河边深情地拉。她拉那些曾经给他听过的曲子,每一次都泪流满面。离别时的情景历历在目,每温习一遍都加剧更深的心痛。爱情是一种精致的残忍,她终于肯相信。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是三个月、六个月、还是一年,她已记不清楚。她仍旧拉琴,仍旧想念,忘不掉永远的他。父亲来接她回城里,她拒绝了。她要守着这片白桦林,直到和他相聚。父亲怏怏地回去。她不知道,不知何时起,在她拉琴处不远的树后,总有人在静静地聆听。她从未察觉,那个人也从未说话。那个听琴的人脸上伤疤纵横,似是被无数弹片划伤。
小提琴奏出忧郁的乐章,她就站在河边,轻轻仰望,忘情歌唱。她唱遥远的天边,他为什么还不回家,为什么还不回到我的身边。白桦树后的男子看着她,眼泪覆盖了他伤疤纵横的脸颊。歌声顺着风轻轻飘荡,充斥着整个白桦林,整个静静蓝蓝的河水。他转身,穿行在白桦林中,轮椅压着落叶,吱吱呀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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