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是庄东德叔家的女儿。那时,我们整日形影不离,又一样的个头,不知底细的人,都以为我们是双胞胎哩!
我们农村人有条不成文的规矩:不准女孩子读书。理由是,女孩子终究是人家的人,支撑不了门面,要学问没用处。我和小妹都十多岁了,整日去村西的大田里薅猪草。许多次,眼看着那些男孩子蹦蹦跳跳地背着书包从我们不远处走过,真把我们眼气的不得了。我说,回家对爹妈说,咱们也上学去!小妹茫然地望着我,轻轻地摇头。我又说,爹娘不同意,咱们就闹。小妹就微微地笑。我问她,小妹,你不敢?小妹反问,你敢呀?我说,谁不敢是小狗,我伸过手去,我们的小手指勾在一起,我感觉到,小妹勾手指时很用力。
颇费一番周折,爹娘终于同意我上学了。而小妹却没能如愿,为此,还让德叔狠狠地打了一顿。以后,我背上书包跟男孩子们一起上学,小妹仍旧独自去村西的大田里薅猪草。那天放学,我看到小妹坐在田头,低垂着头。旁边放着的篮子已经装满猪草。我走过去。小妹象是没有了感觉,低着的头始终没有抬起来。我听到小妹在低低地抽泣。于是我就挨近小妹坐下,小声地安慰着:别哭,小妹。是谁惹你了?小妹抬头望着我,一脸的泪花,有些泣不成声地说,我------我也想上学念书……
小妹那样子好可怜,我的鼻子一酸,就跟着小妹哭。天过晌午了,我们才走回家。
我深知读书的不易,也就特别的用功。从小学到中学,我的成绩都在前几名。后来,我又考上了师范学院,在我们的小山村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因为在我们村,包括男孩子在内,我可是唯一的一个大学生。至于小妹,我读初二那年,德叔托人做媒,把她嫁到外县去了。那年她才十七岁。
转眼间十多年过去了。十多年来,一直没有小妹的音信。工作以后,总是整天的忙,渐渐,也就把小妹淡忘了。有时偶尔想起小妹,就想,如今农村的光景都好起来了,小妹也差不到那里去。
那天下课回家,见门口坐着一位妇女,看我走近,忙站起来打招呼:“放学了?我都等你大半天了!”那样子特别的热情。我怎么也想不到在什么地方见过她,就不好意思地问:“你是……”那妇女并不介意我的生疏,反倒有些激动地望着我:“咋不认识我了?我是小妹呀!”
我怎么可能不认识小妹呢!只是眼前的小妹太让我想不到,且不说在这春寒料峭时节衣着的单薄和破旧,尤其是她那张憔悴的面孔,看上去就如同一位老太婆。
我拉着小妹的手,半天才说:“想不到你会来这里,真想不到……”开了门,我让小妹坐下,就给她泡茶。小妹在背后说:“你现在过的真行,家里啥都有!”
她把房子里看个遍,很新奇的样子。我问:“小妹,现在过的也好吧?”
小妹理理头发,说:“好个屁!三个孩子都大了,计划生育还受罚。前年养鸡,因为不懂技术亏了本。去年,我和孩子他爹实在没有办法,就撇下孩子去南方打工,找了几个厂子,人家就是不要,说什么没有文化不中!”
小妹的头上已经生出了不少的白发。她又说:“红姐,我也不多停了,来找你,不怕笑话,是想来借几个钱用。”
我问:“多少?”
“二百就中。”
我给小妹拿出了二百元钱。留她吃饭,她拿了钱就走。到门口,又回头说:“红姐,别怕,等有了钱就还你!”
小妹就这样走了。十年来,许多次想见到她……然而今天见到了她,我真的感到太意外了……突然,我感到鼻子一酸,泪水就流了出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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