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怎么回事情？”基建办田主任怒气冲冲地进了财务室，把一撂帐本扔在会计小马的桌上。小马刚泡好一杯牛奶端到嘴边，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被田主任一吼，牛奶差点没溢出来。“你看看，帐上差了5万元，这个空挡哪里去了？”田主任提高了声音继续问。小马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她拿过帐本，抓起算盘噼里啪啦起来，算到最后，帐上果然少了五万元。她愣在那里，脑海里翻滚着，一个个人，一件件事情，一笔笔帐走马观花地浮现出来。“你给我查清楚，限你两天时间，后天找我汇报。一定要彻底查出这笔钱的踪影。”

看到主任发这么大的火，小马哪敢怠慢，牛奶也顾不上喝，打开保险柜，抱出整理过的单据，开始重新核算。中午饭没去吃，水只喝了一杯，整个上午没离开办公室半步。她抱着头呆呆地坐着，“到底去哪里了呢？平常做帐总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即使有也做完满了啊。怎么回事啊？”看来小马确实记不起这笔帐的来龙去脉了，但也不能就这么着，得给主任有所交代，难道说这五万元硬生生让人给拐了跑了。

小马一筹莫展。整个下午，她埋头于桌上那堆毫无生命的帐本、单据里，大有一股挖地三尺的劲头，如今，却一无所获。她颓然地倒在椅子里，她想不起算珠子响了几个小时，也不晓得那堆破纸前前后后翻了几百遍。总之，那帐上明明白白地，平白无故地短缺了五万元大钞。五万元虽说不是五十万元，但足以称得上是一柄大捶，可以把人敲昏过去。临到下班的时候，小马的办公室里楞是没什么人，这倒应了景儿了，她也不希望有人来打搅。她烦着呢，简直是火烧眉毛。

公司里最后一个人都走了，除了小马。她犹豫了下，想留在办公室里继续查帐，但转念又一想，都查了一天了，该查的地方都查过了，再查还能查出花来吗？于是她打定主意让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不再想了，说不准明天过来上班会有新的启发。

坐在121路公交车上，窗外的霓虹明灭有致，往常，小马总是会找了临窗的座位，随着车子一颠一簸想着心事，这些时光算是她的黄金时间，她很是珍惜，有许多思路都是在这个时候逐渐变得清晰的。但是今天不会有这样闲散的心情了，她只想车子快点，自己好快点回家，倒在床上就沉沉睡去，最好中间不要醒来，最好有个高人能在梦中指点指点迷津。正想着，口袋里振动起来，拿出来一看，是田主任的电话，小马头皮一阵发紧，“催什么催啊，不才过了一天吗？”她嘟哝着，还是接了电话。“小马你过来，到城西大酒店来一下。”“干嘛？我已经快到家了。”“有急事，你先过来，打个的，我给你报销。”真是的，又不是在乎报销打的的那几个钱，问题是……，真烦。“行，那就这样。”小马没辙，只得在离家还有一站的时候下了车，拦了个出租，往酒店里赶。

车一到酒店门口，还没停稳当，田主任就冲她招手。“位子定好了，在楼上。”“定什么位子，要我来做什么？”小马一头雾水。“赶紧的，赶紧上楼你就知道了。”进到307包厢，刚打开门，里面就呼啦啦拍起掌来，原来公司行政大多数同事都在，每个脸上带着诡秘的笑容。田主任坐下，对服务员作了个上菜的手势。“林畅，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们怎么都在？庆祝什么呢？”小马拿手轻轻碰了碰近旁的出纳小林。但是小林拿嘴向田主任努了努嘴，示意她等会听主任说话。上了几道凉菜和一道水煮鱼片后，田主任拿牙签插了颗樱桃递给小马，转头，正视着大家，清了清嗓子，“我来说几句啊，今天这个活动是我田某人一手策划安排的，没有提前告知当事人，是我的错，我当众检讨。我们基建办很久都没一起聚了，今天借小马同志的生日，以小马的名义请大家喝酒，我们大家乐和乐和，美中不足的是副主任黄一山同志出差没到场，不过以后还是有很多机会的。”说完，他带头鼓起掌来。其他同事也个个脸上堆着笑，随声附和，就连总像和小马格格不入的基建办2科的出纳吴蔚巍也没了平日的做派，她穿着一身得体的枣红色套装，头发盘起，脸上化着淡淡的状，灯光下多了几分妩媚。田主任也是精心打扮，内里是一件浅兰色衬衫，外面是一套褐色西装，十分干练不失稳重。35岁的男人正当年华，腰板挺直，皮肤细滑，很有弹性，看不到皱纹，没准她老婆天天在家给他煲海带排骨汤喝喝成这样的。公司里的人谁都看得出来他对小马是格外青睐，另眼相待。小马不是傻瓜，也不是不解风情，这个男人的心思她能感知得到，但是她从来都是礼尚往来，把礼数控制在工作范畴内。早上发那么大的火，小马其实知道田主任是迫不得已的，她能感觉得出田主任是在极力压制怒火。

“谢谢你啊，小马，你真好，请我们出来喝酒。”基建办干事小胡站起来给她敬酒。“你说什么？”还没等小马问完，小胡已经坐下来，重又倒满酒转身向田主任敬去了。一顿酒喝了两三个小时，大家都有点喝高了，散场的时候，男士们几乎都要人搀着走，女士们脸蛋红扑扑的，像才扑了胭脂粉儿。“小马，你慢点，我送你走。”田主任一边拿过脱下的西装，一边说。“今天吃了多少啊，小马，让你破费了啊，下次我生日我请。”基建办1科路明嬉笑着从身旁走过去。“这是帐单，一共580元，你去把帐结了，把发票开了，就开成1200。”走在最后的田主任拍了拍小马的肩膀，“我在门口等你。”他又加了句。

一路上，小马没说一句话，从上午起，她脑袋里没安静一会，先是五万块，再然后是查帐无果，最后是被莫名其妙地拉来吃饭，以及饭桌上她的所闻所见。田主任沉默地开着车，也一言不发。这样持续了好大一会，终于还是田主任打破了沉寂，“五万元的事情你先别急，都查过了吗？仔细想想有哪笔帐没补上去？”“我也不知道，所有的帐目都查过了，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应该是哪里出了差错，你没觉察到。你做了这么多年的会计了，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是不？”“那倒是。”“对了，黄副主任明天就回来了，他这次是去上海学习，差旅费给他早点报销了，免得再惹事端。”“晓得。”就这样，两人有一句没一句，不紧不快不冷不热地说着话。

第二天一上班，小马还没打开办公室的门，黄一山就来了，一手提溜着个袋子，小马门一开，他就先侧身而进，打开一扇柜子的门，把那俩袋子放了进去，又在外上了锁，把钥匙丢给了小马。“这是我给你和田主任带的礼物，下了班，你们再拿出来，那会我再来同你们说道说道。”小马不急不忙地扔过一张报销凭证给他，他接了顺势坐在桌旁粘贴起来。“好家伙，这回去上海真是热闹，正赶上商品全国展销会，进去绕了一圈，捡了不少宝贝。”黄一山一边低头整理各类票据，一边感叹着。一会儿功夫，他就填好了凭证，递给小马。小马接过一看，上面除了导弹车没写上，该写上的交通工具都写上了，“黄主任，你这回成了海陆空三栖部队啊，无孔不入呢。”“可不是呢，才在地上走，复又天上飞呢。”“这是什么细目，平白多了5000？”小马指着其中一张票据问。“哦，这是其他类，包括那些宝贝什么的。”黄一山从兜里掏出花手帕擦了擦汗，够着脖子瞅了瞅，轻描淡写地说。小马没再多问，对于这些花花肠子，不做会计营生的人都懂。小马叹了口气，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谢了啊，有什么糊涂帐的，吱一声，我出趟差准保问题全部解决。”走到门边，黄一山扭过头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补充了句。浓浓的酒气随着晨风送到小马鼻子边，刚才近前的时候倒没发觉他喝了酒，离得远了，酒味更加浓厚一些。

小马若有所思。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她拨了个电话给田主任。“田主任，是我，小马，有个事情想问问你。”“哦，我正要找你呢，晚上你、我、黄主任一起碰一下。黄一山说他今天请我们吃饭。”“我就不去了吧，两晚上都出去，家里人有意见了。再说明天白天照样可以碰嘛。”“也行。”“我现在隐约知道五万块的去向了。”“那是怎么回事？”“只是猜测，说不出来。”“哦，那你说说。”“算了，晚上我还是出来吧，反正一晚上两晚上的也无关紧要。”小马一边与田主任说着话一边寻思着，她还是决定晚上去正面会会黄一山，证实一下自己的猜测。

饭局定在灯红酒绿的“美丽一生”酒楼，是黄一山定的。看样子，这家伙经常光顾这些地方，小马和老田到的光景，他早就点了菜，坐那喝起茶来。一见他们，黄一山忙站起身来，倒了两杯茶，又叫服务员开席。酒菜全部上桌后，服务员前脚刚掩上房门，他后脚就跑到墙角处，拿过来一个包裹，他左右一扯拉，包装纸就被撕开了，他从里面又拿出两个中型天鹅绒盒子，一手一个，分别递给小马和田主任。“瞧瞧，我从上海给你们带来什么宝贝来了，回家再看，现在我们先吃饭。”“不是还有吗，你搁我办公室里不有俩袋子吗？”“哦，那也是给你们带的，明天你们把它带回去。”“你这总共花了多少钱啊？”田主任按奈不住好奇心，打开盖子，眼睛都绿了。盒子里是一串饰物，讲不清楚名号，但一定很值钱，晶莹剔透的。“不贵，那天遛弯到那个珠宝店里，碰到以前的一个朋友，他拉我去看几件宝贝，我淘了几件带回来，他给我在价钱上优惠了一点点。不碍事。”听到这句话，小马心里陡然明亮许多，这个黄一山，占公家便宜惯了，换着法子变着花样巧立名目，从公司帐上划拉款子购买私人物品，下午报销的那一笔资金里名堂就不少。关于这点，公司上上下下多多少少了解一点，谁都没明说。据说这黄一山进公司是托了好大的一个后台，背景十分复杂。他经常借出差的机会，带回一些各种各样的小物品，送给公司那些小丫头小伙子们，还有那些资格比较老在公司里呆的时间长的前辈们，可谓是左右逢源，春风得意。这真应了他一句话：占着地方总要发光发热不是，所谓为有源头活水来嘛，一个人好，大家都好。小马是会计，老田是主任，也算是关键岗位上的核心人物，那自然要受到黄一山的额外“照顾”。但是小马还是很想弄清楚，这五万是怎么不见的，她一直在找机会准备委婉地问问。

一来二去，几瓶纯清见底后，黄一山一拍脑袋，“差点忘记了，这里有五万块钱发票，一张两万，一张三万。上个月去西北，回来一忙就把这茬忘了，这会儿才想起来。小马你什么时候把它帮我报了。”一听到五万，小马和老田几乎同时从座位上跳起来。这几天，五万块像石头一样压在心上，坐立不安。他们几乎又是动作划一地去抓那两张发票。发票背面写着，希望小学捐款五万，经办人黄一山；正面明细里写着，“给外贸局送匾一块：10000；购买设备：30000；出差总费用：4000；交际费：3000；代表公司去医院看望田主任：800；其他：2200。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