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家成的眼神越来越不好,才过五十看东西就要凑到鼻子尖了,平时做事走路都是凭感觉。村里的人都叫他“瞎子”,久而久之“瞎子”便成了他的名号。
老伴看到他每天蹭蹭跺跺的,做事也不灵光,就劝他到城里去配副眼镜。他不以为然,说:你几时看到斗大的字识不得一箩筐的乡巴佬戴眼镜的?戴着副眼镜戳牛屁股,还不叫人笑掉大牙?虽说我这眼神不太好,可总比瞎子强吧!老伴犟不过他,也只好由他去了。
眼看快过年了,“瞎子”对老伴说该为孙儿办点年货了,人家有的自家总得有吧。说起年货,像他这样的边远山村,无非是炒点米爆,炸点苕糕,炒点花生,与城里人是不能比的。老伴嗤了他一句:麻枯(饼)还要大粪告(窖)?这些事不要你操野心!我老早就盘算好了,米爆、花生只要炒,苕糕早就晒好了,家里的地窖里还有不少红苕,明年做种也要不了那么多,我盘算着用多余的红苕熬点糖,做一些麻块,让孙儿吃个新鲜。做麻块剩下的糖稀就让他们挑着吃,过年来了客也可以泡糖茶喝,一搭两便。老伴一席话说得他心服口服。
腊月十八这天刚好下雨,加之老伴生的麦芽也生好了,“瞎子”在老伴的指挥下从地窖里搬出了红苕,忙碌了一天一夜,苕糖终于熬出来了。乘着热糖稀和了几斤米爆,压了满满两脚盆,凉干后一边切成块一边缠上芝麻,麻块就大功告成了。做完麻块还剩下了满满两大缽糖稀,“瞎子”也累了,把剩下的糖稀放到柜里就熄灯睡觉了。
第二天中午,“瞎子”下地回来,正好碰到两个孙儿围在饭桌旁,你一砣我一砣地抢糖稀吃,饭桌上东一点西一滴地撒满了黑黑的糖稀。他心痛得不得了,走拢去吼了孙儿几句:我不是常对你们说,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么?何况是这么金贵的糖稀嘞!你们看看,撒得满桌都是,多可惜啊!他边说边把食指弯成七字形,一滴滴地掠起来用嘴一吸,有的掠不起来就用舌头舔,直到把桌上的糖稀收拾干净为止。
两个孙儿被爷爷教训了一顿,又见爷爷用舌头舔桌上撒的糖稀,就知道自己错了,连忙向爷爷认错,并保证下次不敢了。他见到孙儿知道错了,心里暗暗地高兴。
过小年这天,“瞎子”一大早就到镇上打年货,来回步行了一百多华里,直到山黑的时候,才担着年货回来。一进屋,他急忙把年货往堂屋一放,端了把椅子坐到饭桌边歇气。他刚一坐下,就发现桌上有黑黑的一砣,瞎子生气了,你俩个冤家怎么这么不听话啊!刚跟你们说不要糟踏东西,尽当耳边风!看到我不在,又把糖稀撒了一桌!唉,也罢,还是我来收拾吧!他连忙把食指弯成七字形,往那堆黑砣一刮,张开嘴一口吸了进去。刚一进口,就呸!呸!呸!吐过不停,嘴里骂道:可恶的溏鸡屎!我操……
俩个孙儿看到了爷爷的狼狈相,心里像喝了蜜糖,拍着巴掌大笑不止,指着他结结巴巴地说:哈!哈!都,都,都来看啊——爷,爷爷吃,吃鸡屎啦!……
小兔崽子!笑,笑,笑个屁!
-全文完-
▷ 进入舜卿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