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外面风雪很大,我站在屋子里看着二叔孤独的身影慢慢远去,窗子上面结满了霜雪,健壮的影子模模糊糊,像是走在幻觉中。
我叫潘金莲,今年十九岁,有时候我会对着我亲爱的铜镜看看我的样子,唉,除了一声叹息,我无法再用别的词来形容自己。
风雪的声音越来越大,我的丈夫,那个常年穿梭在大街小巷卖烧饼的人,不知道他怎么样了。这样想的时候我感觉很温暖,毕竟有个疼你的男人在身边,这是我的幸运。回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啊,我睁开眼睛,那些日子让我不敢睡眠。
无法入睡的日子里,我会越隔壁的婆婆来打牌,她是一个热心人,语言表达能力出奇的好。她总是问我,上次对你不停的微笑的那个官人怎么样?我怎么会知道。每次她这样问的时候我总觉得耳热心跳。天,他是个帅男人。
现在我躺在床上,我没有想起他,他略显得单瘦了点。穿着有点像花花公子,还带了一根k金项链。可我觉得他没有品位。大概不会弄懂一个柔弱女子那颗满怀希望的心。
我有时候会打开窗户偷偷看看整天坐在酒楼上喝酒划拳的他,我看得出来他不算是那种花心的男人,他喝酒的时候从来没有找过女人,他有时候看见我,也会双手托腮,对着我静静冥想。我知道他喜欢我,从他的眼光中我看出来了。从他播放的那首叫[莲]的歌里我也听出来了。我有些感动。
天已中午了,我的男人不知会不会回来吃饭,我做好了饭菜,温了一壶酒。我常常喝点酒,那样我会麻醉自己,不去想那些现实中发生的事情。唉,我就这样满怀虚空的活着,有时候心怀绝望,有时候充满期待。
门咯吱响了一下,我放下酒杯。进来得不是我的男人。
嫂嫂。那个叫武松的男人拍拍身上的雪花。摘下旧毡帽,挂在墙上。哥哥还没有回来么?二叔,下班了。你哥哥还没有回来呢。
我的手触摸到他的背,突然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我心平气和的替他拍打着背上的雪花。压抑了许久的感觉突然涌上来,这是男人的脊梁。我第一次感觉到一个纯正男人的脊梁。
二叔,先吃饭吧。我去厨房拿出烫好的酒。等等哥哥吧。他坐在桌子旁边,脱下湿透了的衣衫,男人的骨骼尽显。这才是雄伟男子的体魄,我没有见过已经很久了。
二叔,我们先吃饭吧,你哥哥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一般他都对付着吃个烧饼完事,中午不回来吃饭。我给他倒上一杯酒,喝一杯吧。驱驱寒气。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有时候我觉的男人喝酒的样子帅极了,他的喉结上下蠕动,脖子上迸起了青筋。那种豪迈的样子令我今生难忘。我的心又跳了一下,天,我用手按住胸口。嫂嫂,怎么了。他奇怪的看着我。没什么,最近有点心律不齐。我说。哦,应该去看看医生,隔壁李洁明医生医术高明——。没事。到让叔叔操心了。我脸红了一下,看不出来他还是个细心人。
现在我该仔细端详这个男人了,他是我心目中的英雄,据说喝醉了酒打死了一只老虎。他那么高大英俊,那么健壮伟岸,真奇怪,他哥哥怎么就长那么个熊样。有时候我都怀疑他们不是亲兄弟。但事实就是这样。他们是亲兄弟,都来自同一血统的遗传,看来老天也有捉弄人的时候,可惜我,我觉得自己眼圈红了。我低下头去,擦擦眼睛。这次他没有看到,他正在专心致志地啃一块鸡骨头。
叔叔巡逻的样子好威风啊。我给他倒上第三杯酒。哦,多谢嫂嫂夸奖。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顺手在裤子上抹抹手上的油腻。一滴酒顺着他的胸膛流下来,褐色的肌肉,白色的酒。那该是一幅多莫超现实的绘画啊。具有强烈的令人想入非非的色彩。我转过头去,看着空洞的四壁。
我发现我真的爱上了这个男人,怎么办?这种强烈的爱意在一个风雪飘摇的午后表现得越发狂热。我脱下外边的衣衫,让自己透透气。我去厨房的时候照了照镜子,镜子里那个柔弱的秀气的女人脸色微红,走出厨房的时候我哭了,我知道我也许会犯一个大错误,我也知道我生不逢时。
嫂嫂,怎么了,武松放下酒杯,他关切地看着我。没事。我低着头喝下一杯酒。眼泪一滴一滴落在酒杯里,滴滴答答,像是午夜落雨的哀怨声。嫂嫂,你哪里不舒服么。武松递过一块毛巾,我擦擦眼睛,我不知道给怎么跟他说。我有一个不幸的童年,不幸的少年。我磕磕绊绊走到今天,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我是一个女奴,我没有自己的生存权利,我被迫嫁给一个大我好多岁的丑男人。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这些。我心怀郁闷活在这个世界上,我很绝望。
一瞬间所有的积怨都涌了出来,我俯在他的肩膀上泣不成声。不要这样,嫂嫂。武松有些手足无措。你是我的嫂嫂。他的声音异常的严肃。
在后来我不记得我说了些什么,我想我喝醉了,我无法压抑我的思维。在后来他摔门而去,这个英雄,他走了,他要继续作个英雄,而我,而我只不过是个只佩呆在房间里的小妇人。事情就是这样,那天我躺在床上号啕大哭。
二
他好久没有回来了,自从那次以后他搬出去住了,他躲着我。
现在我只好和以前一样,一个人打开窗户,看看来回走动的街头人群,继续过完我剩下的日子,慢慢熬到我头发花白的那一天,熬到我容颜老去,变成隔壁的王婆婆。
王婆婆告诉我,那个西门官人,此从见到我以后就再也没有了灵魂,整天悠悠荡荡,坐在酒楼上喝酒,我说我没有见到他,我不再打开朝南的那扇窗户了。这样说的时候我很失落。看起来你心事重重。我不得不佩服王婆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人。我叹口气,没有说话。
为什么不试着跟他交往?他是个很有情趣的人,能够在一百米以外一弹弓打下一只飞翔的鸟。我笑了,我说我不觉得这是一件很有情趣的事情。不妨跟他交往交往,这样就不会太郁闷,女人太郁闷了老得很快。王婆笑嘻嘻的摸了一把我的脸。在这样下去,很快就有皱纹了。那又怎么样,我叹口气。是啊,那又怎么样,我的年华总会耗尽,总会不明所以,总会在无穷无尽的幻想和郁闷中走完。
如果你愿意,明天他会过来看你。王婆婆临走的时候拉着我的手说,妹子,我知道你很委屈,你活得不如意。这是个机会。然后门吱呀一声,她走了。一切又回到死寂。
我该怎么办?那个叫李洁明的医生说心里压抑的人应该治疗,去寻找你的治疗人。
他来了,西门官人,一个爱我的男人。我看看他,他正用怀着热切的目光看着我。我脸红了一下,我第一次见这样的目光。随便吧,我在床上躺下去的时候想。随便吧,世界就是这样。好吧好吧。我就这样变成了一个千古留名的y*妇。
这是第几次,我抚摸着他的脊背,有些瘦弱,常年的淫*生活让这个年轻的花花公子掏空了身体,他迷恋酒色,我想我也不过是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这样想的时候我很绝望。
不幸的是我的男人回来了,他像往常一样一进门就开口叫我的名字,金莲,我回来了。接下来的事情跟众多的偷情泄漏者一样,男人们用武力来解决此类事情。我的丈夫输了,他躺在床上不停的呻吟,他绝望的看着我,我低下头去没有做声。
怎么办?婆婆救我。王婆正在喝一瓶陈年的老酒,没什么了不起。她做了一个狠毒的手势。不不。我惊恐的坐在地上。那你就等着他那个打虎的弟弟来收拾你吧。王婆婆一脸不懈。武松?我的眼前飘过那张英俊冷漠的脸,那张脸在我的心里呆了很久了。
我的男人在床上不停的翻滚,他的嘴里流出了黑色的血,我坐在角落里不停的呕吐,不停的呕吐,不停的呕吐——,从那一刻起,我知道我完了。
三
我收拾好衣服,搬到西门官人那里去住了,可我仍旧像往常一样,一个人呆在一间屋子里,什么都没有改变,我的丈夫死了,验尸报告上说,是死于过度劳累。送葬的那天,我看见武松一脸绝望,跪在那里哭的死去活来。现在他变成了一个孤儿了,再也灭有了亲人。他红着眼睛问我,我哥哥是怎么死的!我平淡地告诉他,他是累死的。然后他走了,没有拿我给他做好的衣服,我一针一线给他缝制的衣服,我知道,从此以后那个叫武松的人,已经不会再跟我有什么瓜葛了。
我坐在宽大的屋子里也会常常想起他来,虽然我有些恨他,我现在变成了另一只小鸟,但仍旧关在笼子里。我想告诉他没有感到快乐,真的没有,看来这句话我是没有机会对他说了。
我现在坐在狮子楼上,周围是些狂欢的男人,那台不停旋转的机器正在播放一首歌,阿莲,我等着你的答复——。我看见武松提着戒刀走上楼来,惊叫声,血液四溅。西门官人一边喊叫着一边拿着椅子乱会乱舞。我看见刀一下一下砍在他身上。
叔叔。我平静的叫了他一声。贱人。他拿着刀一步步走过来。我凄凉的笑了一下,事情完结了,总该有个完结的时候。街上人群越聚越多。他们都像可爱的孩子,站在那里,伸长了脖子。什么都没有了。我推开窗户跳了下去。
结局
武松站在楼上看着那张面孔像雪花一样慢慢飘落,渐渐的模糊,他看到那张面孔上带着悲哀的笑容,像遗落的花瓣,越飘越远。最后慢慢地落在地上,血液渗透,像一朵盛开的木棉花。
他长叹一口气,收起戒刀走下楼去。
死了得都死了,活着的好好活着吧。
二零零四年某月某日,写这个小说的那个人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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