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清晨起床的刹那，总想着不上班多好，不知何时起，周遭的一切已不为我所关心。

鸵鸟般生活在既定的轨迹，淡漠地行走，不期遇上十三。

亲爱的，我们一起去流浪好么？

好啊！

我惊讶于自己那毫不犹疑的回答，没有考虑是否有时间，没有考虑是否有足够的经费，也未曾考虑过流浪回归后的生活着落，可见，我是多么急切地想要摆脱那钢筋水泥的束缚，多么急切地需要灵魂的放逐，需要那片自由天空的苍凉和宽广的润色。

于十三，又何尝不是呢？

心情的沉落起伏显然是一种无可避免的变化。

2

夜里，姑姑来电。

在感受亲情的同时，免不了一顿疲劳的轰炸，末了，姑姑说，油菜花开了，山上的映山红也提前开了，她家的房子也因道路改造拆迁了。……

说好不再回忆，总以为从此可以用宁静去安适生活，无嗔，无怒，无悲亦无喜。在放下电话的那一刻，无奈思绪终究依然翻腾，在这样乍暖还寒的季节，这样青涩敏感的年龄，又有谁平淡得了那离别的感觉？

离别，是与那幢老房子？抑或是与老房子共有的记忆？

伫足阳台，拥臂抬头遥望那深沉如墨的春夜。缥缈间，一缕隐隐的思念，敢于从忘记深处悄悄探头。有一年……，有一个地方……

3

记得那年夏天，叛逆性的离家，只因为家不是我以为的家。自然地回到姑姑家。

姑姑自小疼爱我。无论多忙，那双粗糙的手总是不厌其烦地为我梳起辫子，做好吃的，买新衣服，那种疼爱和宠溺超越了她对自己的儿女。

每次说到父亲，姑姑便双目噙泪，原来父亲不仅是我的神，也是姑姑的心灵依靠。当姑姑慈祥轻柔地抚摸我的头发时，意识到在这一生中，除了父亲，最亲的人就是姑姑。

4

姑姑家有很多人，都是借住在她家的银矿工人。一早一晚，走走进进，我睡得并不舒坦，常常是半中午才起来。午饭的时候，看到那么些陌生的男子，便一直躲在房中看书，等他们用餐完毕，庞氡斫阋黄鸪苑埂?

姑姑，她是谁啊？一个陌生的与我年纪相仿的男子冲着姑姑发问。

哦，我侄女，我哥哥的女儿。没事你可以带着她去玩，不许吵架啊。

我听着便不舒服，他在分享姑姑的关爱。吃饭的时候看到姑姑特意为他留的小菜。当他滴溜溜地盯着我看时，非常不开心地叫着：看什么看？不许叫我姑姑为姑姑，那是我的专利！

第一次见面便吵开了，他也不甘示弱，何况他还三兄弟一起叫姑姑，眼里写满了得意。梁子结下了，每次看到他们都避而远之。当晚，他父亲回来，看到我也好奇地问姑姑，得知是亲戚，一个劲叫我吃饭，我是丝毫不动。姑姑把中午的事情解释一通，这时他父亲发脾气叫人找来他，狠狠骂得他不做声，别提我心里有多高兴。那晚，他没吃饭。

之后，姑姑告诉我，他们从远方来，人都挺好的，别和他们生气，因为本家，所以叫姑姑。在他被父亲骂之时，我就已经不生气了，在他放下碗的时候，我看到眼眶的湿润。

相安无事过了几天，除了大我几个月的表姐，没有认识的人，日子有些无趣。表姐是围着我转，一起唱歌，散步，听广播，告诉她我的朋友我的事情，看到她崇拜的眼神，让好好一阵得意。有次在房间唱歌时，隔着开着的半扇门，发现他在门外张望，察觉被发现，忽然看他脸红了。

快乐的笑脸和歌声在平淡和寂寞中感染着大家，刻板的生活有了细微的变化，除了他，所有的人向我表示着友好，用他们的方式，其中也包括他的二哥。

5

那个午后，太阳火辣辣地烧烤着大地，邻居的孩子吵吵嚷嚷地一路笑往小溪边去，赤脚跑在田埂上，飞扬着无数快乐的笑声，看得心痒痒的跟着飞了去。

怂恿表姐一起去，生性懦弱的表姐怎么也不敢，生怕有个闪失受姑姑的责骂。遂拉着表姐一起央求姑姑。孰料姑姑看着我撒娇的小脸无动于衷，怎么也不同意，原由是我不会游泳。这下急了，丢下表姐自给跑到太阳底下追随那孩童而去，任姑姑、表姐在身后大叫。

溪边远远地听到热闹的笑声，禁不住诱惑，撩起裙子与孩子们一起站在冰凉清澈的溪水，相互嬉戏，湿了裙子，也湿了长发。

一声呼喊，表姐与他一起追到我身后，我又一次得意地笑了。我知道表姐会来，姑姑怎么放心呢，只是没想到他也会来。

烈日下，他站在那直叫我上去，表姐站在那干着急，索性地，我招呼小伙伴一起坏坏地把水泼在他们身上，看他们狼狈躲藏的样子，整条溪里都回荡着我们开心的欢笑。

也许是有趣，也许禁不住诱惑，也许他的血液里也有不服输和恶作剧的因子，只见他拉着表姐一起加入战团。整个水军混战，很快地我处于劣势，湿漉漉的连眼睛都睁不开。

望着所有湿漉漉的身子，狼狈的样子，明明没有一个胜利者，没有赢家，一个个眸子发亮，脸上挂着最纯粹最纯净的笑容。

玩累了，为了不挨骂，我们在岩石上晾衣服，淡然地笑望着不知疲倦的孩子们，完全没有芥蒂。

无意中看到溪边草丛长着一种黑色的珠子，兴致盎然地沿着溪水上的石头摇晃着攀登而上。表姐是唯我是首，跟在身后，他亦跟着。前方有块大石头，他抢先走在前里，回头伸手给我。怕我不行？愕然对上那双充满笑意黝黑深邃的眸子，一抹了然，瞬即微笑着伸出手被他握着，宽大，厚实，温暖。

那个夏天的溪边，他为我采下所有的珠子，说说笑笑间撒下一路青春的欢笑……

6

没有芥蒂的生活是美好的，他与二哥经常跟着我和表姐转，当他们叫姑姑的时候，心里不再有不舒服。

我给笔友写信的时候，他们与表姐在身边看着。表姐眼里写满了羡慕，他们却成了喋喋不休的老头。一会说我是给情人写信，一会说给男朋友写信，在那个不知爱为何物的年纪，为了证明不是，居然给他们看所有的信。之后，他们的眼神一直让我迷惑不解。

7

快乐的时光总是走得特别快。习惯一起分享，一起吃饭，一起听广播，一起看书。有些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在心底暗暗滋长，却被粗心地忽略了。

8

家里来电，归期在即。

纵然千般不愿，姑姑依然劝我回家。

夜晚，表姐满心不舍，是我打破了她枯燥的生活。我的离开，意味着她的生活被打回原形。

他二哥说，他也快走了，他要继续考大学，以后假期在姑姑家见。

他说，我给你写信吧，虽然从来不曾写信。

不舍，落寞，意兴阑珊。我知道，离开后从此将是另一番天地。

抚摸着不依人的情绪，望着牵强的笑脸，才意识到这里的日子有多美丽：曾恣意地笑，淋漓又带几分小气的豪情，属于阳光、眼睛和心灵的生活。

9

曾有过两年的信。

几度浮沉，辗转数个城市后，便了无音讯。

偶然忆及，沉思每一个属于自己的脚步，以及茫茫的思绪。初时，无边的怅然，后来，只是一个处之淡然的微笑。

一切在记忆中成型。

10

所有的故事有开始便有结束。

而如今，就是结束。

然后，你我的名字和故事将随着老房子的消失，随着岁月的传递，渐被遗忘，复埋葬。

11

仅以此文，献给在那年岁月中来来去去的人们，以及不再往返的记忆。

本文已被编辑[文清]于2006-7-3　16:28:51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