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在世上。这个少年,变得如此孤独,苍茫,心柔似水。整个冬天的霜寒削弱了他做为预言家的能力,只留下清澈的内心和布袋里洁白的缟素。现在他坐下,在一块磐石之上,在一棵虬根错结的老树中间,盘腿坐下,全身谛听大地深处吹拂弥散的安魂的曲子,时而高昂,时而低沉,像一枚巨大的铜管在泥土下面冥想、吹息。
他看见了天空的晃动,这是正午,阳光开始剧烈地燃烧,在空气中不安地嘶鸣。他也看见了灵魂的晃动,在自己的体内,在周围,万物幻化而成的所有的灵魂都在舞蹈、在闪光,在自问自答或瞬息万变中心潮起伏、心意难平,沦为乌黑干涸的泥炭。这个少年,自持着,像阳光下晶莹的灰尘,默颂着神谕和先知们尘封的诗篇,满目悲凉而又不着踪迹,他浑身松弛,轻声放下了布衫上涌动着的浊流,看见了那莫名的蛇信,从无数枝杈上冰凉地垂挂下来,错落在他古老而宁静的心头。
而此刻,惊雷正在天际和山峦之间滚动,醒世的硫磺和水雾轰然爆裂,骑着霹雳危耸的光叉,越过黄昏光滑如绸的脊背,在荒原的马鞍上奔驰。
现在,他听到了来自最后王国的召唤了。他忧心满腔,郁结在无尽的诗篇背后,白雪青峰,天地俯仰,昭示众生以生存的秘密,那不可告人的宿命,那怀柔的王、以及黑暗中隐现的天庭。短命天才,他趺坐在虚无的海面上,仿佛洪荒中的一脉暗淡的孤岛,一闪一殁。远离汹涌的人流,远离大地。他所留下的远比他的语言、他的文字为多。他在黑夜的浸润中失明、乃至失声,无以为言。黄昏中的十二根巨大的门柱接纳了他踉跄的脚踵,淹没了他哀鸿中的故国。
他走在世上,这个少年,在持续的回忆、持续的责问和持续的预言中消失。他从不叙述。现在我目力所及,我只能在日光朗照的梦境之中,向他朗诵这首诗篇。
短命天才,四周已是光阴澎湃,箭雨如麻,飞来的彩虹竟如岳峙一般,久久地,长驻在他的眼前。
本文已被编辑[文清]于2006-7-3 16:09:33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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