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七月我总能突然回到荒凉

——海子

（一）

一种河流

并不见得比目光更长

但它可能比目光更直

所有的弧度直指一个方向

那就是我们日夜向往的天堂

一种既简单又复杂的幸福

等着我们一起去趟

这是一条普通的河流

形成于石的多棱

自山中迤逦而来

奔累了千年的咆哮

如今静静躺着如羞涩的新妇

有人为了记住她称之为酒埠江

我把她写进诗里是为了遗忘

啊，酒埠江

是谁替你画下令人心跳的眉

阻挡了那从石中泻出的欢畅

居然是令人销魂的又一陷阱

在七月，在黄昏，在河水之中

我遍寻不到那最初的新鲜

无数沉淀从涵洞奔泻而出

化作光明进入千家万户

唯有“叹息”不倔向西流

毫无疑问，酒埠江已经死亡

没有帆影，没有渔火，更没有钟声

无数不眠是因为称为音乐的噪音

那蔚蓝呢？比石头还古老的蔚蓝

是否是新愁的另一个原因

（二）

有三种方式证明河流并没死亡

去听那发电机缠绵的繁华

去看那电线缤纷了的天空

这是一种方式，现代的方式

里面浸透钢铁的意志

从金属的冷寂导出唯一的结局

那就是令人目眩的光明

这光明使无数人飞蛾般扑火

献出宝贵的生命

或者去钓鱼吧

钓一条我们想象中的鱼

钓一条从来没人钓过的鱼

什么形状什么颜色且不管它

反正没有独钓寒江的乐趣

当然没有因为这是七月

太阳因为我们的麻木而发怒的七月

下一场雪也许是梦里才有的事情

我们现在拥有的是炎热带来的不安

没有渔杆吗？不必焦虑

期待就是我们的渔杆

直觉就是我们的渔饵

总有一天，我们会钓来蒹葭苍苍

总有一天，我们会钓来关关睢鸠

钓一个綄纱女与我们约会

最后一种方式，最傻的方式

从水中提炼一尾鱼化石的眼泪

从鱼化石的眼泪提炼浓缩的蔚蓝

从浓缩的蔚蓝提炼一首简单的诗

就象我现在做的这样

（三）

河流呢？

河流把死亡当作一次休眠

睡足了历史的从容

只为等你我在此一聚

挡千年的风雨于青山之外

并酵发了这七月的芬芳和纯净

而七月——

七月是一个多情的季节

阳光通过明媚谋杀所有的虚无

还天空一种简单的颜色

还河流喧嚣后的宁静

当历史发出真实的回声

当时间作着精确的轮回

河流便痛苦的弯曲一次

并且以混沌表示抗议

（四）

如果你来

你就从不来的地方来

把工作放下把家人放下

把爱情放下把友情放下

甚至把生命放下

一个人来

赤身luo体来

如果你来

你就从来的地方来

或徙步，或乘车

如果你来

你就从去的地方来

不带任何目的

不带任何企盼

因为这里不过是一条河流

因为这里是七月

所有的交叉点只有蔚蓝

蔚蓝将把你我洗成一无所有

象这里的风，这里的天空

如果你来

你就一个人来

如果你来

你就赤身luo体来

（五）

不妨捡一些枯枝

撑走那被愁搁浅一个世纪的小船

欸乃一下不能再绿的山水

向上，即成美丽的乡愁

那是一片原始森林

篝火，穿着兽皮的祖先

一只ru*房仍哺育嗷嗷的嘴

再向上，便回到童年

你将被透明削去双脚

无法返回

在源头站成另一种高度

和两岸的青山对峙

或者作一次流浪后的小憩

在大坝放任成两岸的巍峨

与落日的圆满形成对称

以夜的语言诠释黑暗

灵魂且随流水西去

用一条江劈开的田野

掩埋一生的梦想——

就这样被晚风掏空

模糊成一个更大的茫然

然后向荒凉借一些北风

催生一场不能再白的雪

用以覆盖河流的蜿蜒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