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失踪
穿过长满绿色藤类植物的拱门,我坐在一个用钢筋混凝土铸成的长廊下,我在等一个叫丁小丽的女孩子。
其实结果早就已经有了,她不会出现,十年前就已经有了答案。
我来到这个城市已经十年了,当年那个沉默不语的毛头小伙子,已经长成了一个成熟男人,我点上一支烟,钟楼的钟声敲响了,巨大的声音仿佛告诉人们,无穷的等待是虚妄的。
在对面大厦里我有一套房子,它室内的基调是明黄和天蓝色的,当人们问起我时,我告诉他们,因为一个叫丁小丽的女人喜欢这个颜色。
当年的丁小丽是多么的清纯可爱啊,我总是在醉酒以后跟我的员工们讲起她的故事,那时我们都居住在另一个城市里,都还是涉世不深的小孩子,她在一个小公司理当文员,我们的屋子就面对面,那时候我眼角还没有这么多皱纹,我笑了一下,我说我们很多人都喜欢她,她长得漂亮,性格泼辣。我说我们没事的时候就冲着对门喊,丁小丽丁小丽,我爱你。我喝口水,这时候她就在对门接口说,李洁明李洁明,我揍你。他总是提到我的名字。我说。故事的开头总是这样的,每逢讲到这里的时候,大家都笑起来。叫小婉的昆明姑娘就给我倒上一杯水,她说开始讲一下新鲜的故事情节。然后由她来提问,比如你们怎么走到一起的。这个时候我就会借着酒劲,编撰一个又一个的故事情节,比如因为一杯红酒,先是一个浪漫的环境,有音乐伴奏,周围是无数的恋爱的人群。无数鲜花,那种气味浓浓的,馨香的气味。
她喜欢喝红酒,而且酒量很大,我抽一口烟。比你还大么。叫小婉的昆明姑娘总是在适当的时候插一句,这样故事就会顺利成章的连接下去。是啊,我笑了一下。我说她能喝酒,因为这个我才对她情有独钟。她喝酒的样子很美,小口泯着。不停的用舌头舔一些嘴唇。那像你这样子啊,我指了指叫小婉的昆明姑娘,我说你弄得满脸都是红色。大家都笑起来,小婉不好意思地擦了擦嘴唇。
那时候的丁小丽,就像你现在这样子。喜欢扎一个马尾辫,不太喜欢化妆。样子像清水芙蓉一样可爱。她喝醉酒的样子更可爱。我笑了一下,我说有一次她喝醉了,我扶她过马路。她就站在马路中间大声嚷嚷,她说你当众亲我一下我就嫁给你。大伙就开始起哄,亲了么亲了么。我装模做样叹口气,我说结果不说你们也知道了。
我喜欢每个周六跟员工们聚一聚,这已经成了多年养成的习惯,他们也知道我每次喝得差不多的时候就给他们讲丁小丽的故事,开头是一样的,多年不变。内容则千变万化。有时候我们相识是因为一朵鲜花什么的。有时候我们恋爱则是因为她看上了当年的我忠厚老实。至于为什么来到这个城市,我解释是因为这里是丁小丽的家乡,她在城南边有一套房产,那是她的养父留给他的。他的养父死于一场车祸,他死的时候丁小丽没有回来,那时候她已经失踪了。她会回来的,这里毕竟是她的家乡。我对他们说。
叫小婉的昆明姑娘刚刚大学毕业,学管理的。她很喜欢听我讲丁小丽的故事,她说我知道每个星期天下午你为什么总是一个人坐在对面长廊下抽烟,你在想她是吗?我嘿嘿笑着不置可否。她说你是很重感情的人,她叹口气。她说现在这样的人不多了。她看看我,眼睛里流露出含义深刻的目光。她说你总忘不掉她。她为什么会离开你。我拍拍她的脑袋,我说小丫头你问这么多干嘛。
叫丁小丽的姑娘也喜欢这么看着我。我们现在坐在一家咖啡厅里。那时候我很单纯,我觉得两个人有爱情就够了。可后来,我看看小婉。她正两手托腮看着我。后来我们的感情有了变化,你知道我那时候只是一个穷小子,我所有的财产只有一辆老式自行车。更不幸的是那年春天我换了一种很难治愈的病,我呆的那家小公司解散了,在哪个城市找份工作是多么的难啊。我吐个烟圈,那时候我们已经同居了,唉,我叹口气,我说在那种环境里我们两个人生活着总比一个人强得多,最起码能够互相勉励。
可后来事情有了变化,我病得很厉害,躺在租来的小房子里骨瘦如柴,我看看小晚,她表情沉重。我说我们没有钱治病,她辛辛苦苦赚来的前仅能够较租赁费的。在哪个城市里我们没有朋友,没有人认得我们是干什么的。她是个好姑娘,她每天白天上班,挣那点可怜的工资,晚上就去一个餐厅里做钟点工。我叹口气。
叫丁小丽的女人穿过那个城市纷乱的街头,她总穿这蓝色的短裙,嘴里永远嚼着口香糖。她的眼睛里总是流露出渴望和单纯的目光。叫李洁明的男人坐在楼下的小卡车里,他是一个司机。他喜欢打开窗子探出头去看着这个背着米黄色背包的女人出出进进。
我说我永远不能忘记那段日子,那是我今生最幸福的日子啊。我们虽然穷,但过得很愉快。他喜欢在每一个星期天下午陪着我到附近的公园里看刚刚发出嫩芽的花草。她永远喜欢明黄和天蓝色,她穿那种颜色的衣服好看极了。我看看叫小婉的姑娘,她的眼睛里流出无限的柔情。
叫丁小丽的姑娘坐在我的对面,她是这家公司的财务总管,从她的眼光中可以看出她开始喜欢我。
现在我们坐在我的家里,我从书柜里拿出一张陈旧的照片。我说这个就是丁小丽,我递给叫小婉的昆明姑娘。她接过去看了看,那上面一个相貌普通的皮肤黝黑的姑娘正弯着一个相貌英俊的小伙子走过街头。她说原来她是这个样子啊。我说是啊,我喜欢她那颗善良的心。我说如果没有她,我也许不会坚持到今天,我也许早死在那个城市了。怎么说呢,我叹口气,我说我心中永远不会忘记她为我作出的那些事情。换了我我也会那样子,小婉看着我。为一个我爱的男人做什么我都会心甘情愿。她的眼光中流露出无限深情,可后来他怎么会离开你呢。
另一个男人,我点上一支烟。他是他们公司的老板,刚开始的时候我也为他们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他对我们很热心,帮我找了一份工作,很轻松,工资也很可观。我很感激他。后来的发展跟许多故事一样,我抹了一下眼睛,等我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叫小婉的姑娘递给我一张纸巾,她说她变心了,可你还一如既往的等着他。
叫丁小丽的姑娘依在我怀里,她已经怀了三个月的身孕,怎么办啊,她带着哭腔。
是啊,我永远忘不了她,我知道我的缺点,我擦擦眼睛,我一旦对谁动了感情,就永远也忘不了她。我不怪她,那段时间我们经常争吵,我劝她不要这样子,我说我们最困难的时候都挺过来了,为什么反倒闹成这样子。她说我不想永远租房子住。她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含着泪,她说凭什么我就应该受穷。我告诉她,我们会有成功的一天的,会的。她叹着气说凭什么我要相信你。她说就因为你是个只会幻想的书呆子吗。你除了看那些没有用的书你还会干什么呢。
叫丁小丽的女人打开保险柜,她说这样会不会出事啊。不会,我抚摸着她的头发安慰她,等我赚回地一笔钱你就知道了,我会把它悄悄的还会去谁也不会知道。
后来他们怎么样了。小婉轻轻抚着我的头发。我啊,也不知道是不是活该找不到真爱。我叹口气,有一天我去找那个男人,我告诉他请他离开她,我说我们的感情是真挚的。她不会爱上你的。那天我在他的办公室里大吵大闹。丁小丽也在那里,她脸色发白,站在哪里抖个不停,她说你走吧,我们完了。那个矮胖的男人坐在椅子上冷笑着看着我。我永远忘不了那个场景,他指挥两个保安把我拖出了门口。
叫丁小丽的女人躺在床上,她有气无力的看着我,她哭着说你再不把钱还上我们都没有活路了,下个月老板从南方回来,他会查账的。
那一天我是多么的绝望啊,我揽住小婉,把头伸伸得埋在她的肩膀上。我说男人有时候很脆弱,你不会笑我吧。她轻轻抚着我的头发,她说不会。怎么可能呢。我说后来我坐在那栋大厦的门口,我坐了很长时间。我想我应该振作起来,唉,我叹口气,我不会放弃她的。你知道我是多么的爱她啊。我一定要赚好多钱,我说也许是她给了我动力,我才有了今天。
叫丁小丽的女人挺着微微凸起的肚子,她说你把钱还上吧,我求你了,她说我这几天老做恶梦,梦见我们都被抓进牢房了。她说这几天员工们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会不会他们知道了。
从那天开始我就辞去了那份工作,去了一家电脑公司当了推销员,我拼命的工作,老板是我的老乡他很赏识我,对我也很放心。那丁小丽呢,小婉坐在我的腿上,抱住我的肩膀。她说丁小丽后来跟那个老板走了么。那时候我们已经分开了,我常常在下了晚班的时候偷偷跑到他们住的楼下看,我站在马路对面,看着他们的影子从窗户上映出来,看着他们亲昵的样子,那时候啊,我的心情是多么的悲伤。我轻轻吻着小婉的脸颊,我说我常常在那里一站一个晚上,说来也奇怪,我从没有恨过她。我觉得她跟我受了那么多苦,她能够生活得好一点,我由衷的高兴。我默默地提他们祝福,希望哪个男人对她好一点吧,希望他们过得好一点吧。我啊,傻乎乎的站在那里为他们祈祷,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感应到。
我没办法,我被骗了,叫李洁明的男人痛苦的抱着头蹾在那里,那怎么办啊,啊,你说话。叫丁小丽的女人哭着抱住叫李洁明的男人,我们怎么办啊。
你就是心肠太好了,小婉叹口气,她说这么多年你还是忘不了她。是啊,我忘不了她,我总想见见她,告诉她当年的小伙子变成老男人了,也赚了好多钱,我只想看看她是不是也变了样子。我叹口气,我说我听说后来那个男人抛弃了她。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我跑去找她,那个胖家伙堵住门口不让我进去,他说我们早已经分开了,她已经不在这里了。我说求求你了,你告诉我她到底在哪里啊。我说她人很固执,又单纯。我怕她会出什么事啊。她走了好长时间了,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后来我们打了起来,现在想起来,那个男人真不是人啊。
小丽,为了我们的孩子,我们跑吧。叫李洁明的男人抱住叫丁小丽的女人的头。跑?往哪里跑啊。叫丁小丽的女人抬起头来。跑到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舒舒服服的过一辈子,叫李洁明的男人坚定地看着叫丁小丽的女人。可我们没有钱了啊。丁小丽艰难的坐在床头上。一次也是做,一百次也是做。索性。叫李洁明的男人做了个手势。
我啊,那段时间像丢了魂一样,满大街小巷的找啊。见到一个人就问人家。你看见一个皮肤黑黑的扎着马尾辫子的姑娘了吗。我是她爱人,她叫丁小丽。人们都以为我是个神经病。小婉擦去眼角的泪水,她俯在我的身边,她说忘了她吧。她说像忘掉一场梦一样忘了她吧。我叹口气说是啊。人生有时候就像一场梦一样。后来啊,时间慢慢的过去了,也就渐渐的变淡了。心里啊,虽然有时候惦记着她,也只是惦记着她生活得好不好啊,日子过得快不快乐啊。是不是有个好男人像我这样爱着她啊。我轻轻吻着叫小婉的昆明姑娘。我说不管怎么样,叫丁小丽的姑娘啊,早已成为过去了。
小卡车艰难的在山路上走着,叫李洁明的男人看看身边疲惫的叫丁小丽的女人,看看身边装满了钱的袋子,他叹口气,以后不用看人家的脸色过日子了。
深夜响起敲门声,会是谁啊。叫李洁明的男人穿上拖鞋,柔柔朦胧的睡眼,外边风很大,呜呜的响着穿过楼群,谁啊。他冲着门外问了一声,没有声音。谁在捣乱,他又问了一声,没有声音。他打开门,外边没有人,妈的。他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他转过身来的时候,一个皮肤黝黑的扎着马尾辫子的姑娘正坐在床头上含情脉脉的看着他,是我啊,丁小丽。声音温柔无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一下子坐起身来,怎么了。小婉下了一跳。她说你怎么了,做恶梦了。我定了一下神,擦擦脸上流下的冷汗。没什么,我刚才梦见丁小丽回来了。我慢慢的躺下。不会的,你总是对她念念不忘。小婉有些生气的点了一下我的额头。
是啊,叫丁小丽的女人不会回来了,因为她连同肚子里的孩子,十年前已经被我推下那个万丈深崖了。
下部寻找
少年丁血来到c城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他找了一个荒弃的小屋子,那里临近一个长满了杂草的花园,他坐在屋子的门槛上,解下背包,从里面拿出一面镜子,仔细看了看自己的样子。
那人长着一张酷似你的脸,好孩子,他是你的父亲。在多年前他毫无原由的离开我们,现在你去找他吧,你的身上留着他的血液,流着那个家族的血液。
婉儿低着头坐在小树林里,两个男孩子向他身上吐口水,她把头深深埋在两腿之间,没有反抗。丁血走过去,他站在那两个家伙面前,他说你们走吧,我不想伤害你们。他弯腰从背包里抽出一把砍刀,寒光闪闪,刀在黄昏的阳光下闪着寒光。
过来,他拉起婉儿的手,拉着她一直进了那所小房子,他把她按在铺满了稻草的土炕上,他说以后这里就是咱们的家了。
少年丁血呜呜的吹起口哨,那是他跟一个牧羊人学的,牧羊人说如果觉得心里难受就吹起口哨,好男人不会流泪。
那个人长着一张酷似你的面孔,如果觉得要忘记他了,就照照镜子。要永远记得他。瘦小枯干的女人做在她面前,脸上充满仇恨。
我们为什么要找那个人,婉儿拉着丁血的手,她说找到他我们就有了家吗。是的,找到他我们就有了家了。少年丁血抬头看看天空,天空中的雨云迅速集结,他闻到了朽腐气味,城市里到处弥漫着这样的气味。走过那条街就到了他的住所,我听人家说他就住在那里。少年丁血看看一瘸一拐的婉儿,他说我背你吧。少年蹲下身子,他的脊梁看起来消瘦单薄。
大叔,我找一个叫李洁明的人。少年看着那个一连严肃的门卫。我是他的儿子,我长着一张跟他一抹一样的面孔。
是吗?叫陈维的门卫笑了一下,他说哦,还真是有点像啊。他说不过,你不能见他。李先生很忙啊,他说如果我见了他一定会告诉他,他的儿子来找过他。好不好?
少年丁血一脸失望,他背着婉儿找了一个角落坐下,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些吃的东西,饿了你就先吃东西,我们看来要在这里等他出现。哦,他来了我们就有好东西吃了吗?他会不会不认识你啊。婉儿有些失望。
不会,他会认识我的,我长了一张跟他一抹一样的脸。少年丁血有些愤怒。
他看看这栋高耸的大厦,在某个房间里,住着一个叫李洁明的人,他是我的父亲。他想了一下自己的样子,哦,他应该是这个样子吧。丁血无法想象自己老了以后的样子,他只好在自己消瘦的脸颊上,按照他看过的小人书里中年男人的样子,加了一些胡须。应该就是这样子了,他自言自语了一会儿。
好孩子,记着他,他伏在母亲的背上,他们一路蹒跚着走出那条大峡谷,母亲看起来越来越老了,走路的时候力不从心。
叫陈维的门卫吃中午饭的时候又想起来刚才发生的事情,他忍不住哈哈大笑,他看看另一个叫王汉的门卫,他说刚才有一个小乞丐来找李先生,他说她是他的儿子。哦,有这样的事。叫王汉的门卫也笑了。
叫李洁明的男人正坐在他宽敞的办公室里,百无聊赖。最近他感到自己很虚弱,身躯有些浮肿,他明白自己过多的沉溺在酒色之中了。他在看一篇小说,里面讲述一个复仇少年如何杀掉他的仇人。总会有报应!主人公在临死的时候哀叹。读到这里的时候他感到脊背冷飕飕的,眼皮跳了几下。
拿杯茶来,他招呼那个看上去很妖媚的秘书。
听说你家里出了点事情,他看看坐在她面前的姑娘,她穿着低胸夏装,看上去很性感。我母亲病了,进了医院。叫小婉的昆明姑娘目光里有些哀怨,凭直觉,她感到面前的男人已经对他不再有以前的热情了,拿着这个,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支票,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些。他摆摆手,去工作吧,我想静一会儿,我最近总感到四肢无力,很累。
天渐渐黑下来了,雨始终没有下起来,城市里布满了难闻的气味,这气味让所有人感到压抑,少年丁血看看伏在他腿上睡过去的姑娘,鼻孔煽合着,她在做梦吗。丁血想了一会儿,他找不到答案。
大叔,请你帮忙找找他吧,我真是他的儿子。丁血一脸无助的的看着面前两个男人。就是他呀,王汉笑了一下。他仔细端详那张稚嫩的面孔。哦,你还别说,他长得真的跟李先生很象啊。陈维也笑了,他说小兄弟,我没法帮你啊,李先生有规定,来找他的人必须报上真实性名。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丁血,我在云南一个小山村里长大。丁血看看陈维。哦,李总是云南人吗?陈维看看王汉。不是吧,他好像是c城人。两人一起看着丁血,我不知道,反正我在那里长大。我妈妈叫丁小丽,她去年死了,她叫我来找一个叫李洁明的人,她说他是我父亲。丁血擦了一下流出的鼻涕,我很累了,如果再找不到他,我会死了。哦,你们进来坐下。王汉拉开门卫室的门。
我妈妈跟他在云南一个城市里认识的,他们一同生活了很长时间,后来他毫无原有的离开了她,那时候我妈妈已经怀了我。少年丁血想了想,他说我找了他很长时间,我只想见见他,看看他的样子。他低声叹了一口气。低下的眼光中满含仇恨。哦,陈维看看王汉。又看看昏昏欲睡的婉儿。
那个小说的结局败坏了叫李洁明的男人的胃口,他晚饭吃得很少,他感觉胃部不停的有东西在翻滚。他躺在沙发上,眯着眼睛企图睡一会儿,脑子里总有点东西在不停运转,他无法入睡。
你进来一下,他冲门外喊了一声。小婉端着一杯茶水走进来,放在桌子上。今晚去哪儿。李洁明柔声问她。回宿舍吧。小婉有些幽怨的看看那张有些浮肿的脸。去我家吧,我很郁闷。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水,我最近总是心绪不安,却又找不出理由。好奇怪。他看看小婉。你太忙了,一天一天泡在夜总会里。小婉说。小婉讽刺的目光令他觉得不愉快,这种表情只是在脸上闪了一下,很快换上一幅笑眯眯的样子。是啊,最近觉得有点累啊。该出去散散心了。他说。那去我们老家云南好不好啊。我也想家了。小婉把头依在他的肩膀上。云南。他心里有东西跳了一下。
吃饱了吗,王汉看看两个小家伙,喝点水,等一会儿李先生要从这里走,你可以去找他。这样好不好啊。陈维看看王汉。说不定是真的。王汉看看陈维,这个孩子不象是撒谎。
两个人都有些不解,因为平时叫李洁明的男人似乎很有爱心,他总在每年的六月份去孤儿院看望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们。或许李先生并不知道这些,或许因为别的原因吧。王汉点上一颗烟,他说,如果李先生见了你肯定很高兴。他发现那个叫丁血的少年的手在索索发抖。激动了吧,王汉笑了一声,他说奇怪,我心里也很激动。他感觉到一个父子相认的感人场面就要发生。
故事似乎进入了一个无法逃避的怪圈,其实他真正的情节不应该是这样的,叫李洁明的男人因为某种原因,早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所以,这个故事不过是一个叫丁血的少年虚幻出来的。
在寻找遥遥无期的时候,他只好把结局提前了。那时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仇恨或者别的东西总会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而变化的无影无踪,现在,这个成熟的男人在照镜子的时候,也会想到当年的情景。他背着一个叫婉儿的姑娘,四处寻找一个叫李洁明的坏家伙。仇恨总是无时无刻占据他的大脑。
后来,叫王汉的门卫还是拨通了叫李洁明的男人的办公室电话,接电话的是叫小婉的昆明姑娘,王汉简单地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要不要让他进来。他请示了一下。胡闹。小婉觉得有些好笑,李先生正在休息,不要让人来打搅他。她挂上电话,看看睡在沙发上的男人。他有这个习惯,总喜欢饭后在办公室里眯上一觉。
总会有报应的,总会有报应的,总会有报应的。声音持续在四周响起,叫李洁明的虚弱男人在四处躲藏着,不要不要不要。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衣服全湿透了,粘糊糊的沾在他的身上。
怎么没开冷气。他有些不愉快,看看坐在那里看书的小婉。怕你着凉啊。小婉说看你出了一身汗,你身体真的不行了。刚才——。好了好了。回家。李洁明收拾了一下东西。提上公文包,他照照镜子,镜子里的人看上去脸色苍白,额头上布满了细细的皱纹。他觉得自己真的应该好好休息一阵子了。
看见了吗,陈维指着慢慢开过来的黑色本田车,那是李先生的车,上去拦住他。他看看叫丁血的少年。婉儿的瘦紧紧拉住他的手。他轻轻摆脱开,等着。他伏在婉儿的耳朵上轻轻说。
车子停下了,叫李洁明的男人有些恼怒,干什么。他打开车门,走出来。你干什么。穿着布坎肩的少年丁血慢慢的放下背包,他说你是李洁明么。你你,叫李洁明的男人借着亮的刺目的灯光,看到了一张自己年轻时候的脸。你是谁?声音有些发抖。我叫丁血,我妈妈叫丁小丽。少年走到他面前,手动了一下。
一种凉意瞬间穿透他的身体,叫李洁明的男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腹部,一把刀穿透了他。噩梦啊。他叹了口气。
好了,少年丁血长出了口气,妈妈,我终于找到他了。
你的身上流着他的血液,流着他们家族的血液,找到他。杀死他。充满仇恨的声音愉快的远去。一切仿佛从没有出现过。故事结束了?
叫丁血的少年人在臆想中完成了自己的复仇计划,他现在生活在一个充满温馨的农村家庭中,那里空气清新,环境优美,仿佛是生活在中世纪毫无污染的童话境界里,他的身边躺着一个叫婉儿的姑娘,另一侧躺着一个胖胖的婴儿。那是他们的孩子,他不想跟他讲述丁小丽或者李洁明的故事,对他来讲,故事已经结束了,而且是发生在遥远的未知年代。所有的东西都是虚妄的。他最后对着镜子说。
据可靠考证,叫李洁明的男人仍然生活在c城里,他仍然喜欢开着他的破本田车四处游走,在他的内心世界里,仍然充满了恐惧,惊竦,恶梦。他就这样一直生活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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