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政府的工作人员一般分四类:一是实权派,当然就是书记、乡长、财税所所长、学区督导员之类;二是不满派,多是些老资格,掌不了实权捞不了好处那一类;三是逍遥派,工资少,也不用操什么心的,多是七站八所的年青人。四是忙死派,就是计生办主任、计生专干,还有书记、乡长的小车司机。论喝酒,实权派是光喝不醉;不满派是一喝就醉;逍遥派有酒喝就不错了,哪还管他醉不醉;忙死派,前者无时间喝,后者海量也不能喝,路上的安全要紧呢。
乡上的司机小严,就属忙死派。乡上只有一辆小车,公差私差,忙完,回到家,便迟了,惹得媳妇老是不高兴,还常常为之吵架。领导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自己的事儿,自己解决,我们只要求,随叫随到,按时出车。小严只能车照走,马照跳,架照吵,自己的妈妈自己哭。
不久,乡上来了新书记,姓焦,焦裕录的焦。上班不久,焦书记要去省城办点儿事,小严就想表现一番,套个近乎,说不定,遇着啥事儿,就能指望上新书记了呢。忽见路边上有一小姐,平白里,给他挤了个眼睛。小严见过世面,知道那眼神的意思,就过去了,如此这般,谈妥了事,小严就在街上闲逛,让那女子去了宾馆。焦书记办完事回来,正看着电视,就有人敲门,开了,是位小姐,穿着薄如蝉衣,看一眼,满身儿发麻,不认识。那女子径直坐到了床沿上,眼就直勾勾地盯了焦书记看。焦书记以为这小姐,是小严的什么亲戚,或者朋友,但留给他的第一印象不好,便没多问,依旧看他的电视。小姐等了半天,见没动静,就问:“先生,你性交吗?”焦书记说:“我就姓焦啊!”心里正犯嘀咕,这小姐咋知道我姓焦呢?小姐早急晃晃地道:“性交,就快些来啊,完了,我还有下一单生意呢!”焦书记一听这话,才如梦初醒,开口骂道:“驴才性交呢,滚,给我滚!”小姐落落索索地出了门,还骂了一句难听的话。小严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折回来了,刚进门,就挨了焦书记一顿臭骂。知道好事办砸了,以后开车,就越发地小心谨慎。好在焦书记这人,直肠子,不计较,骂了也就了了。后来,焦乡长喝醉酒,就将此艳遇事,说与人听,大家哈哈一笑,“驴才姓焦(性交)”的故事不胫而走。
时日长了,焦书记觉得,小严这小伙子,人不赖的,勤快,能苦,有眼色。唯一的缺憾是,小严的媳妇是个母老虎。小严节假日出车,叨叨。下班迟了,叨叨。陪领导玩玩,叨叨。还要工资全交,奖金全掏。喂猪啦,浇水啦,垫圈啦,除草啦,等等杂事儿,缠得小严经常不能正点出车。村里年长的,也曾劝过小严媳妇,说,女人是抹在男人墙上的泥皮皮,遮拦男人的……女人们也劝说过类似的话,说,夫妻俩不就是一个驴粪蛋儿嘛,里面的草包是男人,外面的光皮儿是女人,驴粪蛋儿面子光,全靠女人护呢,何况你男人经常在人面子上跑,你不给他面子,驴粪蛋儿的面子能光堂吗?但都没起多大作用。焦书记就想帮小严摆平,把他媳妇儿捋顺溜了使。
小严一听,身上的虱子都笑了,说:“有此灵丹妙药,当然求之不得了。”焦书记说:“那你得好好配合,把戏演得真了。”小严说,“只要能让媳妇听话,别说演戏,上刀山,下火海,都没说的。”焦乡长鬼鬼地一笑,“也没那么严重,不就小菜一碟儿。”
过了几天,焦书记就以乡政府的名义出了一份红头文件,是关于对小严同志给予辞退处理的通知。小严就拿着红头文件回家了。第二天,小严没上班,帮媳妇洗衣服。第三天,小严没上班,拉土垫圈,等灰圈、猪圈、羊圈都垫完了,小严媳妇才记起问:“今儿个,咋又没上班啊?”小严说:“没班可上了。”说着,神情暗淡了些个。媳妇问:“出啥事了嘛?”小严这才从口袋里,掏出一份文件:“你自个儿看吧。”媳妇接过文件一看,要小严限期一月,自谋职业,到期仍无着落者,正式辞退……另聘司机。小严媳妇看到此处,自觉天蹋了似的,哇的就哭了起来:“这可怎么活啊,怎么活啊……”
小严说:“哭顶屁用,我当农民,种庄稼,就不信,天还不养人了。”
媳妇说:“你把狗屁腾哈了,都种地,钱从天窗里掉啊?”
小严说:“那怎么办,总不能死皮赖脸的,低三下四的,求情下话吧!”
媳妇说:“韩信都能受胯下之辱呢,为了工作,当孙子也得求啊。”
小严说:“家里这个样儿,我也真不想让你再受苦了,我想好好侍候你。”
媳妇说:“只要你能恢复工作,从此以后,我什么苦都受了……”
小严说:“可惜正月十五贴对子,迟了半年。”
媳妇说不转小严,就自个儿跑到了乡政府,进到焦书记的办公室,扑通,跪下了:“焦书记,你可怜可怜我们,给小严个吃饭碗吧……”焦书记正色道:“起来说,起来说,这是人民政府,我又不是国民党的保甲长……”焦书记左劝右劝,小严媳妇还是不起来,焦书记就来了气:“你还学会要挟人了,那好,你跪着,我出去。”焦书记说着,站起身来,往门口走,这时乡上的干部,已围在门口装样子,看热闹,小严媳妇什么尊严都不顾了,一把抱住焦乡长的腿,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哭着道:“我错了,这些年是我拖了小严的后退……从此以后,家里家外,地里地外的活,我全做了……”
焦书记这才转过身来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不过,今儿你的态度,还算真诚,起来吧,我当大伙的面,答应你。”小严媳妇顺坡下驴,忙站了起来,抹了泪,焦乡长又道:“文件可以撤销,但处理必须处理,扣发一年奖金,你也得做个保证,以后不许再犯。”
小严媳妇忙鸡啄米似地点头:“行,行!我若再犯,叫瘦狗咬了我纽纽。”说完,自觉急不择言,说粗了话,脸涮地就红了。乡上人等,差点笑烂了肚皮,此时,小严媳妇已吃了定心丸,胆儿随大了:“笑,笑,有什么好笑的,纽纽让狗咬了,你们吃什么!”一句就把刚才失了的面子全捡回了。
此后,“叫瘦狗咬了我纽纽。”就成了一句保证语,在乡上流传开了。谁若犯了错,检讨时不说这句话,就过不了关。听话的都明白,男人说出来是“牛牛”,不是“纽纽”。小严媳妇呢,真的变了样,勤快,麻利,农活,家活,做得丁是丁,卯是卯,有鼻子有眼,对小严更是百依百顺,再也不叨叨,不骂了。焦书记就对小严说,“怎么样,这损招行吧,还私吞哈了一年的奖金。”小严搓搓头,笑笑,“高的很哩,够喝一年酒了。”
这事儿,过去七八年了,小严媳妇还蒙在鼓里。但若小严犯懒或者闹心了,不好好上班,媳妇就训:“好好珍惜吧,不是我去求情下话,你早捋牛尾巴了,能有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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