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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典三录:我看你戴没戴乳罩香山紫烟

发表于-2006年07月01日 清晨6:42评论-2条

日子到了六七十年代,农村也没发生什么变化,只是乡改成了人民公社,村改成了大队,小锅饭变成了大锅饭,各队都通了有线广播,那四个基本就多了两条:“吃饭基本靠候,通讯基本靠吼。”公社设有广播室和专门的播音员,家家户户都拉有广播。每天早、中、晚各播一次,约有两三个小时的广播时间,广播的主要功能,一是转播甘肃台和县台的节目,秦腔、评书、样板戏,那时还没有广告。另一个功能就是播送公社的各种通知,开会、交粮、防旱、抗灾、平田等事。 

记得我们公社的播音员姓陈,女的,是个上海知青。陈广播的公公,不是别人,正是公社邱书记。她刚去广播站第一天就闹了个笑话。 

转播完县台的新闻节目,开始播送公社新闻。那天就一篇稿子,是文化干事王干事写的新闻稿,报道邱书记在刚刚结束的公社、大队、社三级干部大会上讲话的主要精神。陈广播一看稿子,段落开头都写的是“邱书记指出、强调、要求” 之类语言,就把王干事叫了来,说,“中央台上,国家领导人,播音员都是直呼其名,称同志哩,念书记,怕不合适吧。”王干事说,“要是别人播音,倒无不可,你播音,还是念书记好。”王干事是本土人,知道本土的乡俗,怕她直呼其名,闹了笑话,又不便明说。但陈广播不懂,说,“我咋的啦,我难道不是革命同志?”王干事说,“是,是,那就按你意思改过来。”播音时,陈广播就学着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音员的样子念稿子,“邱松生同志指出……”,“邱松生同志强调……”,“邱松生同志要求……” 

此时,村里的婆娘娃娃闲汉们,早聚到了陈广播婆婆的院子里。婆娘闲汉们,家家有广播不听,偏跑到陈广播婆婆的院子里凑热闹,就因为她媳妇当了公社播音员,跑来听声音道喜的。陈广播的婆婆就和婆娘闲汉们,在院儿荫凉里一边纳鞋底聊天,一边听广播。娃娃们在院子里跑来跑去,麻雀似地叽叽喳喳着。等县台的节目完了,人们终于听到了陈广播的声音:“下面,播送公社新闻……”汉子们嫌吵,就对娃娃们喊:“悄悄,悄悄,听广播了……”院子里随即静了下来,就剩陈广播的声音。婆娘们说,“你媳妇的声音真甜呢!”“咋和平常说话不象呢?”陈广播的婆婆就得意地笑着道,“亲家母可是上海人呢,媳妇的声音能不好听,还象我们,话,土得象母猪放屁。”过了一会儿,陈广播突然念她公公的名字“邱松生同志……”。广播稿一连播送了两遍,邱松生同志被儿媳妇念了八遍。婆娘汉子们浪笑不止,觉得今儿个好开心,比吃了一顿席还过瘾。也有阴沉了脸的,你一言,我一句,议论开了:

“公公的名字是儿媳能叫的么?”

“公公还成儿媳的同志了,这不是乱了辈份吗。”

“就是啊,上海人也得讲辈份是不?”

那时,娃娃们叫大人的名字,就是骂人,就是欺天。比骂“狗日的”,“b*子下的”,严重多了。所以,娃儿们打架,打不过了,最欺心的,就是边跑边喊对方爹的名字。有时,被骂的大人听着了,会提上铁锨撵着打,边撵边骂,“你个有人养没人教的东西。”娃娃们的头打烂,可以,老子的名字,是绝不能叫的。现在,陈广播对着全公社的人,一连叫了八遍她公公的名字,还称公公为同志,一下成了村子里的暴炸性新闻。陈广播的婆婆听着,一言不发,强呶着笑脸,一个个送走了来听广播的婆娘闲汉。

下午,陈广播心情格外好,一路上哼哼着小调回了家,却见婆婆的脸阴着,就关心地问:“妈,你那儿不舒服了,谁惹你生气了?”

婆婆说,“谁也没惹我,但浑身都不舒服。”

陈广播说,“那我陪你到医院瞧瞧医生(陈广播为显示对婆婆的亲切,特意说了句刚学会的方言‘瞧医生’)。”

婆婆说,“瞧什么瞧啊,病就是你惹的。”

陈广播懵了,不知道那些个没小心,惹婆婆生了气,两手一摊道:“我咋了?妈!”

婆婆道:“今儿个晌午,你在广播里,左一个邱松生,右一个邱松生,还左一声同志,右一声同志,成啥体统了?我结婚三十年了,都没叫过一次邱松生呢!最多也就叫过爷们,没叫过同志呢。就说时代不同了吧,女人可以叫男人名号了,邱松生也不是你叫的啊!”

陈广播苦笑不得,说,“妈,那是工作,不是家里。”说着,亲热地从后面搂了婆婆的腰,又拍了拍婆婆的肩,刚想再揉揉,消消气,婆婆却一把挪开她的手,更来了气,“还真给个棒槌当玉枕呢,越说越来了,没大没小了。是工作,就可以乱了辈份,叫公公的名字啊,照你这样,动手动脚,到了你爹办公室,你还不搂了你爹的肩,亲你爹的脸啊……你说,邱松生是你的男人,还是我的男人?”

这下,陈广播彻底傻眼了,半天,呶出一句:“你真封建,不配当革命同志的老婆。”

婆婆道,“你配,你配,你再配,也是小,我是大呢!”说着,啪啪啪,拍着屁股上的灰尘出了门……

陈广播的播音生涯中还犯过一次错误。因为念完通知忘了关话筒。 

陈广播一直和公社的另一个知青顾某关系好。每次顾某劳动回来,总要到广播室和陈广播用上海话“噫哩哇啦”一番。公社圈里圈外的人大多知道。就邱书记不知道,邱书记的儿子和婆娘不知道。 

某天晌午,社员同志们多数才端到碗,正准备着听通知过后的秦腔连播,忽然听到陈广播娇滴滴地用上海话笑着说:“啊哟,你动手动脚的要做啥子嘛?痒痒的。” 

社员同志们一楞,紧接着又听到一个嬉皮笑脸的男声从广播里传出来:“我看你戴没戴乳罩。” 

后来,公社撤了,陈广播的妈要她回上海,陈广播就离了婚,回上海了。但她那甜美的上海式普通话,人们至今记忆犹新。特别是这两句话,成了村里的经典。一句是婆婆媳妇吵架,争公公,婆婆说“是你的男人,还是我的男人?”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谈。另一句是广播里传出的“我看你戴没戴乳罩。”理所当然就成了汉子们对村里女人开玩笑时动手动脚的理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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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文清点评:

文字乡土气息很浓,
也比较厚重,
还是有些小说的感觉。
周末愉快!

文章评论共[2]个
丁香花开0202-评论

今天真幸运!坐了~~
  【香山紫烟 回复】:看来三把沙发都是你的了!坐吧,请喝茶,你教琴,我听! [2006-7-1 10:53:31]at:2006年07月01日 上午10:25

瞎眼的傻丫头-评论

好搞笑哦,普普通通的乡邻笑话被手到拈来,,总要添点油放点醋什么的吧~~哈哈,真的好好笑)
  【香山紫烟 回复】:好笑里是民俗呢,小时候,我们骂人最很的,就是叫对方爹的名字;叫对方爹的名字也是最欺人的。若不知道名字,只知道姓,就骂姓,比如,你叫傻丫头,就喊,老傻,老傻!也算是骂你了一般~~所以陈广播叫公公的名字,是犯了大忌也~~ [2006-7-2 6:14:21]at:2006年07月01日 晚上7: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