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才,说白了就是白吃饱儿。按说我们每个人都当过吃才,从呱呱坠地捧着妈妈的ru*房狠命吸吮,到能自己握着小勺往嘴里送,再到玩儿够了疯累了端着饭碗朝嘴里塞,我们都是只知吃不会做的主儿。此时当吃才,天经地义,别说是人,就是小猫小狗,幼虎幼豹,在不能自己寻找食物之前,只能等着从父母嘴里“掉馅饼”。可等我们身体渐高,体格渐壮,能为家里尽绵薄之力时,还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坐享其成”,仍旧当着白吃饱儿,真应该过意不去。
许是从我该为家出力却没出多少力之时起,妈妈就不止一次地称我为吃才,当时虽不甚解其意,但终觉不是句中听的话,也小嘴儿一撅,身子一拧,脖子一扭。其实,现在想来,妈妈的“点评”准确到位,我真是个吃才!
【偷】
我的童年是在60年代末70年代初,稍微了解些中国历史的人都知道,那是个吃最重要的年月,能勉强一日三餐已十分不易。虽说到我记事时,已不再是“瓜菜代”,但分到家的粮食略微松一松手,便会青黄不接,于是,一些胆儿大的家长的胆儿大的孩子,往往就去偷,可我却胆儿小到即使挑菜的筐里明明没有红薯当被翻时也会脸红。有时去小伙伴儿家玩儿,看着人家啃剩的青玉米棒骨,望着锅里烀着还在地里长着却不知怎么跑到他家锅里的红薯,涎水咽净后就去向伙伴儿讨教。虽说小伙伴儿口传身授了些“秘诀”,诸如缝个小布袋儿,然后到玉米套种豆子的地里拔一抱豆秧子,再走到地的深处用鞋底搓净,把豆子装进小布袋儿,最后把布袋儿塞到裤子里;又如割草或挑菜时,把掰下的玉米棒子或抠出的红薯夹在装草盛菜的筐篮中间,不走大路也不走小路,而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地躲过“看秋人”,在庄稼地里穿行,最后,瞧准机会从挨地边儿近的人家穿过,“迂回”到家等等。
“秘诀”到手后,就想试试身手,于是在又馋又饿的强大力量的推动下,有一天,终于也挖了几块红薯藏在了打成捆儿的草里,现在想来也不知是怎么就被搜出,不仅罚了爸爸10分工,且在大队的喇叭上被广播,那年我8岁。虽说当时爸爸是生产队长,但在为了糊口小偷小摸不甚丢人的年代,不记得挨批评挨打。不过,这是我迄今为止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偷东西(说迄今,是因为世事无常,如果有生之年赶上天灾人祸揭不开锅,不敢保证不去踅摸踅摸,毕竟土埋一半儿了,被社会“熏陶“了这么久,胆儿也大点儿了),就这唯一的一次,还以“偷鸡不成反蚀米”告终,您说,我是不是个吃才!
【拾】
吃巴结的年代,烧也紧巴,如果只靠生产队分的柴禾,每家都得“烧大腿”,于是拾柴便成了能背动筐的孩子的“必修课”。到我能背动筐时,不知怎么兴起了一股风,一律不许拾柴,说是以免筐里私藏夹带粮食。说归说,真等着柴做饭,谁也不会把大腿塞进灶眼儿,于是,一些勤快人就错开“看秋人”“上岗”的时间,不早即晚地划拉筐,然后一路小跑地颠儿回家。许是当时家里也快到了“巧妇难为无柴之炊”的程度,妈妈便带上我去村南的小土路两边儿拾还在纷纷下落的柳树叶,本以为趁着天还未大亮且下着雾,快拾快回家。可正干得劲儿劲儿地,外村的一名“看秋人”也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到了筐前,二话没说,倒掉树叶,拎起筐便走。记得妈妈曾跟着“看秋人”说了不少好话,可偏偏碰上了个“黑老包”。虽说筐第二天便被爸爸要回,但现在想来,当时身为孩子的我,如果哭着、闹着、拽着筐不撒手,想必他也没辙,可我就是脚像被钉子钉住了似的,“吓”得一句话没说,就在那傻站着,您说,我是不是个吃才?!
【拣】
柴都不让拾时,拣收割后丢下的粮食更是门儿都没有。然而一些胆儿大的也能于早晚拔草挑菜时往筐里夹些顺手拣到的麦穗,虽说也就一小把儿,不至于“集腋成裘”,但能“积铢累寸”到搓一碗麦粒,那欣喜不亚于现在调一级工资。可我,不仅胆儿小到不敢故意拣几棵麦穗,就是拔草时“不小心”划拉着一棵,也择出去。起初,妈妈在翻晒我拔回去的草时,还瞪大眼睛希望有所“收获”,可几次的失望,终于让妈妈明白了一个理儿:吃才就是吃才!
后来,也不知是上边来了政策,还是大队自作主张,终于“开圈”(允许拾拣收割后的庄稼地)。当时已为大队干部的爸爸是在一个我们即将睡下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全家的,于是,妈妈便派我们几个“兵分几路”去通知“七大姑八大姨”。想必“七大姑八大姨”又通知了“九小舅十小叔”,等第二天天还末亮便被妈妈从被窝儿里掀起,眼睛半睁半闭迷迷登登来到地里时,天才蒙蒙亮,地上的稻穗还看不清,倒是满地的人比稻穗还多。
等天大亮,每个人手里也就一小把儿。于是,有些胆儿大的便慢慢地装模作样地踱到邻村的地里,从还未来得及拉走的堆着的稻捆儿上抻一把拽几绺儿。什么事,一旦有开头的,便如“决堤之洪”一发而不可收。从最初的抻拽,迅速发展到成捆拿,有的甚至抱一抱,然后,撒开丫子往家跑。只到这时,一直只是怔怔地看“热闹儿”的我,待“先头部队”差不多已跑到半路,才醒过味儿来,这下终于未等妈妈说“吃才”就“杀将过去”,一手拎了一个刚想跑,可不知谁的一嗓子“追来了”,腿立马儿像灌了铅,说什么也跑不动。本来去那边儿地里是迈过一条小水沟儿过去的,当然可是一跃而过,可回来时,却怎么也不敢跳,吓得在沟那边哇哇大哭,虽然在妈妈又急又怕又大叫中过了沟儿,但“误差”太大,跌坐沟儿中,妈妈最终还是在女儿和稻捆儿之间选择了我,拖起哭得泪人似的一身泥巴的我,总算没被逮着逃回了家。这真是“赔了夫人又折了兵”,您说,我是不是个吃才?!
到如今,虽已多年未听到妈妈说我吃才,可如果被生活所迫再去拾,想必我一定是那拾得最少的;去拣,一定是那拣得最小的;去偷,一定是那跑得最慢的,说不定,妈妈还会用没牙的已然漏风的嘴说我:真是个吃才!
本文已被编辑[暖玉]于2006-6-30 10:03:54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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