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穿过拉斯韦加斯大街纷乱的街头,我在excalibur的童话世界里看到了她。在后来的叙述理我成了一个局外人,企图走进她的内心寻找一些只属于她的东西,所以这是一个侵占性的小说。
你怎么认识我。她低头玩弄一只精巧的车钥匙。当然不是在这个童话世界里,我想了一下,应该是在拉斯韦加斯的街头,某个夜晚,一个穿着紧身裤的男人给了我你的照片。我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照片。它在我的裤兜里呆了三天。那么我们应该在那里相会,luxpa还是‘圣海餐厅’。随便吧,我说。哪里都一样。我嘟嘟囔囔的看看窗外。那好吧,她笑嘻嘻的抬起头来。
我们相识了,但不妨碍我仍旧是个不存在的人物,她在作某些事情的时候会抬起头来看看我,然后微笑。这是是一个故事情节,它实际上是不存在的。
现在我十六岁,我走过那颗已经快死了的圣诞树,走进拥有无数角子机的米高梅赌场,我在一台角子机前想碰碰运气。她看看我,她说看到了么,我穿着紧身牛仔裤,米黄色的。背着一只小包。手上拿着一串车钥匙,我的车停在历次三十米远的地方,是一辆红色的雪弗莱。正在向我走来的高个子长发青年是我的男朋友,他讲话带有南卡洛莱娜的土音,有点咬舌不清晰。我很喜欢那种味道。那种味道像奶油雪糕。
现在我为你服务,中国来的先生。我不想自己的事情,那些东西在某个年代早已变得毫无意义。她穿着内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那边是圣海餐厅,那边是luxpa。我喜欢那些酒店,喜欢狮身人面像。你呢,她回过头来。不知道,我听不懂你说的话。我想告诉她我的英文很不好。喜欢美国人么。喜欢。为什么?他们带有迷幻气息。喜欢欧洲人么。不喜欢。为什么?不为什么。后来我们在一场床上做爱。白皮肤和黄皮肤粘合在一起,这是一种图景。我想不起来在那里看过这样一幅图画。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不是在凡高的后印象派绘画里。绝对不是。
那时候我站在街头,我的身后有一辆马车驶过去,一个带着宽边绅士帽子的法国贵族坐在车上,他是那么年轻,脸色苍白。他过去的时候盯着我看了几眼。我觉得那是在中世纪,因为两边长满了法国梧桐。睁开着粉红色的花朵,有些落下来了,铺满街道。因此那时候的街道都是粉红色的。
没有落雨,天气很干燥,不久就要落雨了,我猜得到。
走啊走啊,中国人,我们一起走过拉斯韦加斯的所有街道,走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都是疯子,喜欢在吞吐量极大的赌场里鬼混,那些机器都是吞吐金钱的。她回过头来冲我笑笑,手指放在嘴边,作了个嘘的姿势。
拉着一个金发女郎的手,走过这条街道需要几种姿势?
现在我们乘船走过luxpa的底层,然后乘电梯爬到第十三层,电梯沿着梯形的横面慢慢往上爬,若干个世纪之后,我们到了。继续延续白皮肤和黄皮肤的黏合图画?在另一场巨大的床上?她继续luo体站在窗前,继续讲述她的故事。那有意义么?
这里的灯光光昏黄,她说,这要起源于古老的神话传说。什么神话我已经忘记了,多年以后再告诉你吧。她把头发批散开来,站在灯光底下,这样一道余韵就完全笼罩了她,她是个神话世界里走出来的古代女子。
如果喜欢就继续听我的故事,如果不喜欢就请灭了灯吧。站在黑暗中我觉得自己像一个鬼魂。漫无慕的走在埃及人的沙漠里,埃及有多远?
其实所有的故事都没有发生,有个男人厌倦了我,所以我开始流浪,我从南卡洛莱娜的山区里走出来,我不想再回去,那是很没有意思的事情。
我不想骑马狂奔,不想开着我心爱的雪弗莱走过沙丘。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十七岁的少女皮肤已经开始有点皱了。她说那是不停晒太阳的结果,想了一想,她说也许与不停疯狂的做爱有关。但我不知道这些,我听不懂她说的话,我是个中国人,不懂她的语言。
我们的城市也有无数的迷路的女孩子,她们爱你一晚的代价一般是两百块人民币。她们也会穿着超短裙走过长满法国梧桐的小路,那些道路都是为迷幻的人准备的。我这样说的时候她也不懂,她只是不断的点着头笑笑。其实对她来讲,我的故事是很遥远的事情。
二、
你叫什么名字?总的有个名字,这是很多人常有的东西。碧姬。她剪着她的手指甲。圆润的手指,有时候我感觉那是天使的手。
下一步该怎么办?南卡洛莱纳州,那里有什么。那里居住着一个穿土色休闲裤的高个子男孩。他在某一段时间回到那里,他不吸毒,所以他不喜欢拉斯韦加斯。
我们的后花园只种养玫瑰,黄色的红色的白色的绿色的。她们盛开的时候向凡高的花一样充满强烈的表现主义色彩,颜色颜色颜色,颜色占满了空间。
所以在我们的后花园里没有我们的位置,我们只能站在屋子的落地窗前看她们。为什么要用这个她?玫瑰都是女人?我看看她。她嘻嘻笑着,她听不懂我的话语,她只好嘻嘻笑着。
听听那是什么声音。她侧着耳朵,那是什么声音?浑浊的噪杂声,汽车的鸣叫声。不是从另一边传过来的,什么声音?音乐声,异常柔美的音乐声。萨克斯管的声音,蓝色忧郁的声音。不是,她穿着白衣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不停的用毛巾揉搓着自己的头发。
那里起了风,微弱的,穿过林木的声音,白色的水鸟,不断上涨的海水。没有泡沫,那个年代泡沫还没有产生。散发着腥味的海水涨起又落下。白色的鸟在蓝色的基调上不停的飞翔。不停的飞翔。
我不敢去想那些东西,那些自然的东西。因为我喜欢这里。她抬去看看巨大的顶灯,人工装饰的褐色墙壁,奶油色的门,奶油色的门随时会打开,一个贵妇随时会穿着迷人的中世纪服饰,端着咖啡走进来。浓浓的咖啡的气味会弥漫整个房间。除此以外还有什
在某个城市里我也一样,我不敢去想那些自然的东西。那些唯美的物质,所以我的小说里充满了不切实际的幻想幻想幻想。我也一样喜欢糜烂的生活,因此我走在拉斯韦加斯的大街上不会有陌生感。我没有,我觉得自己在自己的屋子里游荡,巨大的房子。
那间房子的顶端有什么?迷幻。我想了想认真地回答她。除了迷幻还是迷幻。我摇摇头,我不记得它还有别的东西。就这样吧就这样吧,中国人,你也是迷途羔羊中的一员。她轻轻缀饮着热咖啡,厚厚的红嘴唇,俏丽的面孔,白色的裙裾。一切都是一幅画里的情景。碧姬。
战舰炮火的隆隆声开始了,一场海战。我们站在跑满白老虎的玻璃森边观看。艳舞女郎们开始裸泳表演。人群散发欢叫声。
她拉着我的手,在一台角子机前逗留,试试你的运气。放进硬币。然后她把我的手放在按钮上。
碧姬,你该怎样想往自己的童话?碧姬,我们该怎样想往我们的童话?这样说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已经进入了小说的角色。我变成了主角之一。我觉得自己很沮丧。
其实我应该这样写,那时候我站在拉斯韦加斯大街的另一边,长满褐色树木的那一边,紧挨着我的是森林。碧姬站在米高梅饭店的门口,她的身后是一片建筑的丛林。碧姬碧姬。我站在这里把手卷成喇叭状,冲着那个有些忧郁的金发女郎喊。她正莫名其妙地向这边张望,然后挥挥手,然后走进饭店拱形的大门。
或者她正急急忙忙跑过来,穿过车流不息的街道,企图跑到我的身边。中国人中国人。谢谢你。她会一边摇头叹气一边说,总要回到长满树木的地方,总要回来的。不管任何年代。
不过现在我们仍然呆在这间屋子里,我躺在巨大的镶满金饰品的床上,她赤luo着身体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夜色降临的拉斯韦加斯,面含忧郁。
三、
身体贴近玻璃窗,冰冷。那感觉总像在寻找一种失去已久的东西。她把脸贴近我的脸,面孔面孔,两张结合的面孔,扭结成了虚幻的超现实主义绘画。达利,他的女主人背后有什么?
那么我们该谈论下一个主题,下一个?那是什么。该开着红色雪弗莱离开这里了,车子在无尽的车的海洋遨游,像一条游在清晰河流里的红色小鱼。红色小鱼?那是什么。她总听不懂我说的话。
不管怎样,我是要离开这里了。我收拾好包裹,我要跟她说再见。再见,碧姬。谢谢你。那天我想到了去看看约克塔法镇,那里的森林。我会在那里重返到二零年代,去会会那个爱喝酒的老头子。
所以从现在开始,我已经离开了这个故事。
碧姬站在十三层的大厦顶端,它的名字我忘记了,我只记得它有蓝色的玻璃幕墙,像海洋,人走在里面像海洋里的浮游生物。没有根基,飘来飘去。
哦,碧姬站在那里,没有要走的意思,她说中国人我无处可去。我不懂她的话语,此时我已经离开了。我背着背包穿行在拉斯韦加斯大街上,在人群中间我很孤单。她说中国人我无处可去。红色的雪弗莱仍旧停在那里,在灯光下闪着变幻不定的光芒。我走过去的时候看了一眼,我觉得那部车子很熟悉。
愈夜愈冷愈迷茫。谁的声音?潺潺流水的声音,花在月夜下盛开的声音。尖利的刹车声,夜晚破碎的声音。
背着黑色背包的中国男人离开了,他看起来行只影单,像个孤独的夜游者,消失在深夜的拉斯韦加斯。
碧姬站在玻璃窗前,她看看我,她说你看起来很脆弱。很多年前有人这样说过,但说这句话的人死了。每一个说这句话的人都会死去,她们临死前这样对那些虚假的活着的人说的。
仙人掌爱上蒲公英,她脱下白色的睡衣,然后拉开窗户,她说玻璃遮挡了一些东西,那些东西看起来暧昧不清。没有了生气。
架着马车走过的贵族少年,苍白的脸色,高而挺得鼻子。她说那是一张法国人的脸。法国人的冷漠的脸。金发女妖在跳舞,伴奏的乐曲是深夜迷途的旅行曲,抑或是一首黑人灵歌。
她说中国人起来看看那只白色的鸟。在做恶梦的时候她总是这样叫醒我。
看看那只白色的鸟,过来快过来。然后我看见白色的大鸟飞出窗外,在无数迷幻的光芒下,她越飘越远。先是一张凄美的面孔,后来金色的头发被风吹起来,四处飘散。后来她离开这里越飘越远越飘越远,最终不知去向。
这样结束一次心理探险,我不是个小说家。我的旅程中没有过多的故事,故事都在结构中变得虚假。所以没有故事。后来我在拉斯韦加斯大街上看到了那个女孩,她仍旧穿着土色的牛仔裤,背着大背包。不同的是她没有开着红色的雪弗莱,她一脸迷茫的钻近了一个青年人开的黑色林肯车里。车子在迷幻的海洋里游泳。最后消失消失消失——
某一天我走过拉斯韦加斯大街,我在观看人群中无数夹行的鬼魂。有人在放焰火,染红黑暗的天空,瑰丽的色彩。
那么我在人群中企图寻找一个金发女郎,碧姬,我呼叫的时候没有人应声,碧姬早已远去,她离开这里不知去向,她是漂浮在海洋里的浮游生物,她没有确切的地方,总在飘游漂游。欢迎来到拉斯韦加斯,这里能实现你的梦想。我看见有人举着广告牌大声喊叫。
那么我该离开这个城市了,这个淫*的荒谬的城市,我离开的时候向它挥挥手,再见拉斯韦加斯,再见!然后我看见巨大的奶油蛋糕在荒凉的土地上盛开,然后我看见一个金发女郎站在excalibur的童话城堡上,微笑着向我挥手致意。
四、
你好,中国人你为什么来到这个城市,你觉得孤单么,我们认识一下我叫碧姬。我十七岁,喜欢我吗。我穿过拉斯韦加斯大街,金发女孩跟在我身后。我觉得你需要抚慰,你看上去很烦闷,你的面孔看上去很憔悴,你是个脆弱的人么。她拉着我的手,我们一起快步走过拉斯韦加斯大街。这里是excalibur,她是童话的世界,红色蓝色黄色的城堡,不断变换的梦想总会在这里找到。这里是luxpr她是埃及人的,黑色的玻璃可以让你进入迷幻的境域。这里是圣海餐厅,她的天空是蓝色的,像流淌着的尼罗河水。这里是……
你好,中国人,还记得我么,我叫碧姬,我们在一起度过温柔一晚。你在我的梦里看到了绝望。哦,我搔搔头皮,我不记得你了。我们一起谈论中世纪的法国绅士。哦,不记得了。我们一起走过斯韦加斯大街,那时候你的面孔憔悴,看起来像个病弱的人。哦。我们一起乘船走过luxpr的底层,然后一起站在十三层的玻璃窗前观看拉斯韦加斯的夜晚。哦。你说我的手指像纯洁的天使的手,我的面孔充满凄凉。哦。你说我们在讲述一个谁也听不懂的故事,故事的结局是你看到了一只白色的大鸟,从十三楼开始飞过,然后飞到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哦。你说……
哦!关于那次梦幻般的旅行,对不起,我忘记了。
-全文完-
▷ 进入李洁明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