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下午，天灰蒙蒙的，底得可以伸手摸得着。看不见太阳。西北风又急又冷地吹着，吹起地上的尘　埃，吹落树上的最后几片残叶。街上的行人急匆匆地走着，怕冷地卷起衣领，几乎遮挡整个面孔。入冬的第一场雪，眼看着就要下起来。

打烧饼的女人却不慌忙，她立在沿街半人高的泥炉前，无光的眼神注视着匆匆的行人，希望哪个会突　然停下来，买去她几张烧饼。风吹乱她的头发。在这阴冷的天气里她的脸色显得更苍白。很长一段时间过去了。没有人在她面前停下来。女人失望地转过头去，　身边站着一位七八岁光景的小女孩，一双水灵灵的眼　睛，叫人好生喜欢。女人怜爱地看着小女孩：“冷吗，孩子？”

女孩摇摇头：“不冷，妈妈。”说话的时候，牙齿却在打颤。

“等会儿，咱就收摊回家。”女人说。又把头转向街道，目光中含着企盼……　

象以往那样，女人总是在这样的时候想起心事：十多年前的初冬，在河边的杨树林里，一个少男和一个少女紧紧地依偎在一起，喁喁着缠绵的情话。西北风急急地吹着，一天的飞叶。少男和少女却不知寒冷，　说了“再见”，谁也舍不得走开。少女回到家里，红着脸把自己的秘密讲给了父亲，她讲的是多么的绘声　绘色啊！好一阵的沉默。突然，一只玻璃水杯猛地从　父亲的手中飞出，在坚硬的地板上暴出破碎的声响同是，也击碎了少女的梦。少男的影子已在少女的心里生根，父亲却硬要把这根从她心里拔出去。少女怯　怯地低下头，颤颤地哭……

又是一个刮着西北风的初冬。好气派的场面啊！六辆轿车，披红挂绿，整齐齐停在少女的家门口。少女要出嫁了。招惹得左邻右舍都围上来看热闹。鞭炮不停地燃放，地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纸屑。少女被两个伴娘扶着上轿车时，她猛地看到，心爱的少男在她不远的人群里，眼睛红红的，直望着她。她没有勇气去和他说些什么，这个时候，也不可能再和她他些什么，她上了车，象什么也没有看到……

“妈，有人买烧饼！”小女孩拽着妈妈的衣摆说。

女人从遥远的往事里走出来，只见面前站着一个乡下男人，手里扯着一个小男孩。　

“要买烧饼啊？”女人问，扭头就去拿烧饼。男人弯下腰，为小男孩裹了裹衣服。伸手接烧饼时，他们的目光一接触，两个人都怔住了。

“你是……”女人看着男人，吞吞吐吐地说，“我是小华啊！你不认识我了？”

男人低下头，什么也没有说。

“当初不全怪我……你应该原谅我！”

男人低下头，什么也没有说。

“我嫁到这小城，都是父亲做的主……”女人哭　了。

男人什么也没有说。

“可是我过的并不好。我的男人丢下我们母女，几年前和一个女人跑外地去了。”

男人抬起头，怯怯地望着女人。

“你过的好吗？我想至少比我好……”

“都一样。”男人低声地说，“我该回家了；再晚就没有车了……”

男人扯着小男孩朝车站的方向走去，头也没有回。

女人几乎哭出了声。女孩问“妈妈，你咋要哭？”

咱们回家……这就回家……”女人抹着泪水，就去收摊子。

女人拿着打烧饼的家什，蹒跚地和女孩往家走，女人低声地喃喃：“人啊，咋会这样！咋会这样……”

初冬的第一场雪，还真的下起来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