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案无凶手
今天是刑警大队难得的一天清闲,有的埋头写结案报告,有的忙着填写提请逮捕书。刘斌习惯地抬了抬手腕,扫了一眼手表,然后用铅笔头敲了几下办公桌。
“伙計们,收工了!今天没事,都回去抱老婆吧……”
“头,话可不能说绝了,不到盖棺的时候,千万别下定论啊!今天还有五、六个钟头呢,天知道会出什么鬼事。”
“马良,你的嘴吃了屎,臭!你小子尾巴一翘,我就知道你要拉屎拉尿,看到人家抱老婆心里痒痒是不?谁叫你磨磨蹭蹭的?眼红也犯不着巴望发案呀……”
刘斌的话还没说完,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跌跌撞撞地闯进了刑警大队的办公室。那女人刚进办公室的门,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下,嚎嚎大哭:“冤啊!警察大哥,您们替我申冤啊——”
刘斌一见,急忙将那妇人扶起。
马良端过一把靠背椅,“大嫂,您请坐。有什么冤情您慢慢说,我们一定为您作主!”
那妇人抽噎了一阵,这才说:“昨天晚上八点多钟,谢军跑到我家邀我男人一同去打猎,我不让他去,可他不听,像被阎王勾了魂似的,鬼使神差地跟着姓谢的跑了。万万没想到姓谢的黑了良心,把我男人骗到狮子山将他杀害了,直到今天下午四点多,有人路过才被发现……”话没说完又大哭不止。
案情就是命令,刑警们立即兵分两路,一路人马奔赴现场,一路人马控制嫌疑人。
刑警们赶到狮子山,只见死者仰卧在山脚下的小路边,身旁的杂草被压倒地,显然死者死前有过一番痛苦的挣扎,胸前的衣服上有不少呕吐物,皮肤和软组织无外伤和皮下瘀血,初步捡查有中毒迹象。
法医对死者进行了解剖,对胃溶液和衣服上的呕吐物进行了提取,并立即进行了化验。化验结果表明,胃溶液和呕吐物中含有大量的砷元素,显然,死者系砷中毒死亡。
马良赶到谢军家时,死者亲属已经把他家围了个水泄不通。有的用竹竿戮瓦片,有的声称要在堂屋里挖井埋人,有的喊血债血偿,有的砸东扳西。为了平息事态,刑警采取了两项措施,一是对嫌疑人谢军实施刑事拘留,二是做好疏导工作。
事态平息后,刘斌连夜对谢军进行了突审。
在审讯室里,谢军痛哭流涕,面对威严的警官,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李华是我害死的,你们判我刑吧……”
“是你害死的?你说说,你是用什么办法害死他的?”刘斌步步紧逼。
“你就别问那么多了,我都承认人是我害死的了,该杀该剐我都认了。”
马良发现谢军的情况不对,觉得这里面肯定有文章,便给刘斌使了一个眼色,接着又重新交待了一遍政策。
谢军深受政策的感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说:“唉!人家说背时,我背出十一来了,起来早了碰到了鬼,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说不是我害死他,人家信吗?可话又说回来,昨天晚上我不邀他去打猎,他就不会死,这么说来,说是我害死了他,的确不过分……”
接着他道出了真情:我与李华是好朋友,又是打猎爱好者。十年前在一次打猎时相互结识,从此便成了割头换颈的兄弟。
早几年公安局搞治安整顿,收缴了社会上的土铳猎枪,无奈之下,我们歇了两年火。最近这两年山里闹起了野猪,农民种的庄稼给糟蹋得不成样子了,有的地方甚至颗粒无收,公安局才松了点口子,每年分配三两枝猎枪指标。我和李华两年前就登了记,一直到前三天我才如愿以偿,向治安科交了两千元押金后,买到了一枝崭新的双管猎枪。
枪一到手,我就连夜跑到李华家,邀李华一同上山过枪瘾。李华端起新枪左看右看赞不绝口,也不顾老婆同不同意,拿起矿灯就和我一起上了路。出了李华的家门,具体到什么地方打猎,我和李华发生了分歧。我说这两年没人打猎,山上到处都有野物,就近打几只野兔算了。李华不同意,说几年没打猎了,打几只野兔不过瘾,要打就打大的,听说狮子山那一带发了野猪,何不去那里打只把野猪?一来过了瘾,二又为当地山民除了害,岂不是一举两得?
我拗不过他,只好一同前往狮子山。狮子山有十来里路程,他们紧赶慢赶一直到转钟一点半才到山脚下。首先在山脚下转了一两个小时,野兔野猫碰到了不少,因为怕惊动了野猪,眼面前的猎物都没打,眼看都四点了,黄鼠狼都没打到一只,不免有点心灰意冷。正当我们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山顶上传来了野猪的嗥叫声,野猪的嗥叫尤如一支强心针,我们的精神一下子就来了,我端枪在前,李华紧跟其后,像战士听到了冲锋号一样,猛地向山顶冲去。等到冲到了山顶,野猪又跑到了坳里去了,一直折腾到天亮,连野猪毛都没捞到一根,就这么空手而回,又不甘心,两人一合计,决定上午继续撵,不达目的不罢休。可就在这时,家里打来电话,说有急事,我不敢怠慢,把猎枪留在他那儿,就匆匆地回了家……
刘斌与马良交换了一下意见,认为谢军交待的比较可信,审讯暂告结束。
本来对象清楚的案子,变得扑朔迷离了,线索一下子断了,唯一有工作好做的是那支双管猎枪。为什么死者身边没有发现猎枪呢?难道凶犯杀人是以夺取猎枪为目的?如果凶犯的犯罪动机是夺枪,那么凶犯就一定是负案在身的逃犯,或者是心狠手辣的复仇者。
猎枪一天没找到,隐患就不能消除,为了防范夺枪者制造更大的血案,刑警大队用重兵在全县范围内进行排查,治安科、派出所全员上阵布控。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排查工作也日趋艰难,布控也没收效,既没有发现负案在身的逃犯,也没有矛盾尖锐的报复者,猎枪更是杳无踪影。眼看半个月过去了,案子还是没有眉目,死者家属天天上访,上级领导时时在追,刘斌陷入了极度困境之中。
这时,马良来到刘斌办公室。
“头,第六神经告诉我,这个案子是否应该换一种思维方式?”
“啊?!”马良一语点醒了梦中人,刘斌顿时来了精神。“快,谈谈具体想法。”
“考虑还不成熟,谈不上什么想法,只是觉得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刘斌一想,也觉得有道理,就顺水推舟将案子交给了马良。
马良做了一个鬼脸,嘟囔着说:“晓得你一板子打在我的屁股上,打死我也不来当参谋……”
刘斌诡秘地一笑,“能者多劳嘛!谁叫你的脑瓜子比别人灵呢?”
马良迎难受命,带领助手起程了。
他在狮子山安营扎寨了。他和助手吃住在山民家中,逐个访问,挨家坐谈,三天就访问了六百二十八人。功夫不负苦心人,第四天上午,一个山民反映,山北有一个名叫傻婆的人,早些时在狮子山上砍柴,拣到了一支猎枪。
马良马不停蹄地赶到山北,经人指点找到了傻婆。傻婆听说公安局的要看他拣的猎枪,连忙进屋拿了出来。
马良一见,那不就是谢军那支双管猎枪吗?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见到猎枪的一刹那,他忽然意识到原来对案情的分析走了岔道,现在必须更新思路。他反复地问自己:“难道李华是自杀?丢枪的地方应该是毒性开始发作的地方,他之所以要挣扎着往山下来,说明他不想死,既然不想死,就一定不是自杀。难道……”
他带着重重疑问走向狮子山,花了两天的时间,走遍了死者可能到过的每一个角落。
从山上下来时,他已是胸有成竹了。他与大队长通了一个电话,就直奔死者家中,刘斌和局领导闻信也赶到了死者家中。马良在死者家召开了一个案情通报会,死者的亲友们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听说要通报案情,老老少少全涌到了门口的禾场上。不过,他们对马良并不存在幻想,一个个怀着对刑警的不信任,随时准备找岔出难题。
马良知道他们有情绪,早就作好了应付复杂情况的思想准备。见人都到齐了,便清了一下嗓子,大声说:“父老乡亲们,李华的案子我们查了二十来天了,现在终了有了眉目!今天,我向你们宣布,李华的案子已经查清楚了……”
“凶手是谁?”
“我负责任地告诉你们,本案无凶手!”
“什么?你说什么?”死者的亲友愤怒地质问着。
“我再重复一遍,本案无凶手!”满屋的人都不相信刑警会下如此结论。马良略为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是的,你们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我能理解你们的心情,可这又是实实在在的事,是不以人们的意志而改变的事实。各位,你们看,我手中这个瓶中装的是什么?对,你们说对了,这瓶中的确是装的水!不过,这水可不是一般的水!这水是从狮子山清流洞取来的,你们千万别小看这一小瓶水,别看它少,就这些,就足足能毒死一条大牯牛!李华就是喝了这水而丧命的!”
“山泉中有毒?”
“对,清流洞中含有高品位的砷矿,砷矿是什么?砷也叫砒,人们通常叫它砒霜,你们想,从砷矿里渗出来的水能没有毒吗?”
事实胜于雄辩,马良一番话,说得死者亲属心服口服,一场风波终于平息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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