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记述:“贞观十五年(公元641年)春正月……丁丑,命礼部尚书、江夏王李道宗持节送文成公主于吐蕃。赞普大喜,见道宗尽子婿礼。”文成公主与松赞干布的婚姻佳话,成为汉藏交往史上的重大事件。
今夜,在我的心中升起新月如舟。夜色为水,正是乘舟探晤她的时候。
——前言
【怜我】
我生于任城。父亲被封为江夏王之前,做了近二十年的任城王。孔孟之乡,古来就有“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的圣训。身在官宦人家,又有父兄教管,自是知书达礼,更懂得安心侍命。当听到和亲之命时,我以坦定的目光看向父亲。自然命运把我抛向远方,又如何能反抗?
要去的地方有千年不化的冰川雪山和洪荒寒冷的莽原,还有一个桀骜不驯的蛮夷之族。雄才伟略的李世民贵为一国之明君,自然以江山社稷为重;只是同样为仁慈博爱的尊长,他也舍不得亲生骨肉流落他乡。思虑再三,封了堂兄之女为“文成公主”,就这样把我送上西行之路。
十八九岁的花季,我有丰腴端庄的容颜,有雍容华贵的风姿,却难有一个政治家森严深奥的胸襟。是幸福还是灾难,是盛开还是枯萎?有惆怅,更不乏恐惧。我毕竟也是芳华女子,自然难脱世俗之心;我也有唇齿相依的血脉亲情;也有难以割断的痛楚思念;谁来怜我爱之深思之痛?
山脉连着山脉,荒漠连着荒漠,没有树木,没有人烟,只有漫天风雪裹着我浓浓的愁绪。这条人类最长最险的成婚路上,连成为枯骨的王昭君,都会在地下为我的千难万险捏汗叹息吧!
家乡在漫长的跋涉中一步步远去。大唐送亲的队伍,一路向西,向西……
【融我】
在青海的扎陵湖畔送别了一步三回首的父亲,强忍的泪水夺眶而出。我满月似的脸庞上为父亲和自己呈现出坚强与安详。一年的半途艰险我的心已擦成明镜:是永诀,又是开始;是埋葬,更是新生。
与他相逢的刹那,有一缕喜悦飘过我安恬而略带忧伤的眼睛,还有兴奋的红晕照亮我双颊;我的敏感和直觉,告诉我他也如我般欢愉,喜欢与钟情让这个如山般的男人在那一刻如水般清明。爱的灵犀在无言中相通。
凄楚不宁的心渐至安定,为这个伟岸的男人我默默许下“以吐蕃为家,终生不渝”的誓言。还有什么比一个女子以命相许更为珍贵更为重大呢?我愿竭我有生之爱来融化他在险恶的政治风云和战火磨烁下生长成冰山的猜忌和残忍。男人要千秋伟业,万年江山;而女人只有无私、博大、持久的温情和爱来成全来分担。
我的夫君伟大博学、雄姿英发。曾十六岁时平定叛乱,迁都逻些(拉萨),并在其后的十年创造了西藏前所未有的兴旺发达。能与这样的男子相知相守,是我莫大的福分;得他万千宠爱于一身,我唯有投入我全部的身心和感情,爱他,爱他的民族,爱他的子民。
粗犷纯朴、虽罹无穷苦难仍然情深意重的人民,默然静穆的雪山,无比清冽的湖泊还有如泣如诉的驼铃,烈性十足的野马,甚至是开在荒漠中的野花,山河生灵、一草一木都在我生命中长成渗入骨髓而又绵亘不尽的柔情。
融自己于至爱的人,融自己于这个不屈的民族,融成雪山泉水,潺潺流溢。
【舍我】
我不要荣华富贵,也不恋地位声名,更不念千古留芳,只要你陪我伴我知我爱我,可是!你把我抛向怎样的深渊?!我的哀伤创痛皆因你而起,又为你的离去而生!八年相知相倚,你给了我充满炽热的爱,给了我可依可靠的胸膛,我以为来日方长。当一切骤然离去,你就这样抛我在缺氧的雪山,抛我在思念的荒原,抛我在无望的盛年!
然,我知你的牵念和眷恋比我的生命还长,比我无尽回转的目光还要宽广,你的胸怀在你生之外的万民身上。为此,我熬过了你身后的三十年。你的离去让我饱受孤单的煎熬,而佛的的慈悲和博大,却让我和我们所爱的子民领悟到政治与物质之外的精神归依与抚慰。佛的真谛是悲悯与博爱,苦难的地方,更是佛性生长的沃土。
带来的经书,在布达拉宫存放着;带来的释迦牟尼像还在大昭寺供奉着;带来的种子,一季又一季的播种生长;雪山、原野、湖泊都笼上了圣洁的佛光。
化成雅鲁藏布江的一滴水,汇合你一起,奔腾不息着流向亘古的远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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