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的梧桐树叶还在飒飒作响，门前的桃树李树纷纷露出红红的笑脸，五月的梅雨季节刚过不久，端午节快到了。村庄里家家户户都飘逸出甜甜的粽香味。
该包粽子了，母亲不经意抬起头，望着远方的天空，自言自语地说。于是她同往年一样开始忙碌，她先到集市上买来许多苇叶，取出装有绿豆的袋子，泡好糯米。然后把家里唯一的那张方桌摆在院子里，在梧桐树的绿荫下，包起粽子来。
那时过端午节，能吃上母亲包的粽子是我和小妹最大的奢望。老早我们就扳着指头数着日子。终于到了这一天，我和小妹都围坐在方桌旁，边看母亲包粽子，边听她讲故事。母亲是高小毕业，在农村算是有文化的人。我还记得她讲得最多的是柳毅传书和白蛇传。她还给我们说起她的童年，说起了我从未见过的外公和外婆。我只有在母亲的回忆中想象出外公外婆的慈爱。
儿时只顾掂起脚跟期盼蒸粽子的大锅早点端下来，那里会知道母亲包粽子的心情。而今，慢慢思量才懂得包粽子时母亲倾注了多少对外公外婆的一种深切的怀念。
母亲把苇叶蒸好后,一片片铺在桌上·抹得溜光,又把它卷成一个尖尖的小兜,再将糯米一撮一撮放进去·那时家里较穷,配料也只有绿豆·望着母亲精心制作的样子,望着那一只只直直愣愣的粽子,我与小妹不知吞过多少口水,恨不得立马把粽子一口吃掉·
粽子终于熟了，这时父亲也从田间劳作归来。一家人围坐在方桌旁，沉浸在甜甜的粽香之中。我和小妹丝毫不讲客气，一口气就吃了好几个。看着我们开心的样子。母亲脸上露出了慈爱的笑容。
在这淡淡的粽香中，我慢慢地开始长大。后来我上了大学，参加了工作。对端午节的盼望却淡薄了许多。尽管母亲每年仍然包着粽子，我回家的时候却越来越少。甚至有时觉得过节对年轻人来说是一种累赘。却不晓得每年端午节的黄昏，母亲一直站在庭前的梧桐树下盼我回家。
93年端午节，正好我刚与雪儿分手不久，心情特别糟糕。一个人缩在宿舍里蒙头大睡。正午时分，忽然想起了敲门声，我一跃而起，没想到来的是我的母亲。我的心里隐隐地有种失望。母亲说她知道了我和雪儿的故事，她说是家里拖累了我,她说看到我没事就放心了。然后她从袋子里拿出十多个粽子,我迟疑了一下,接过母亲的包袱，故作轻松的说要带她到县城走走。而母亲摇了摇头只坐了一会，她一个人急急地又赶到了车站。望着母亲匆匆忙忙的样子,我心中忽然有种心疼。
最后一次吃到母亲做的粽子是98年。那时我也有了儿子,渐渐觉得节气可触可摸极其温馨。没想到那年四月，母亲不幸中风，变成半边瘫，走路吃饭极其艰难。有时不得不要父亲搀扶。端午前夕，单位突然派我到南京出差，我买了许多母亲从未吃过的水果。回到家里已经是端午节后好几天了。母亲见到我特别高兴，从柜子里拿出一包粽子，说是特意留给我吃的,我望着面前的母亲,发现她真的也老了,也瘦了许多,花白的头发被风一吹，露出额头深深的皱纹·看到母亲哆哆唆唆从包里拿出已经变味的粽子,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母亲到底未能熬过那个冬天，在那个下着雨加雪的晚上，母亲一睡不醒，无论我怎样呼喊她是再也听不见了。
又是粽子飘香时，妻从市场上也买来了许多苇叶,儿子小河对粽子的渴望远没有我儿时那样急切。我看着妻忙碌的样子,不禁又想起了我的母亲。我知道再也吃不到母亲包的粽子了，我想永远也吃不到母亲包的粽子了。
2006·5·27
本文已被编辑[千山我独行]于2006-6-28 9:49:19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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